午夜,秋風(fēng)漸起。
“帖木兒使團那些人嚇壞了”
昌平大營之中,姍姍后來的李景隆費力的把腳泡在熱水中,齜牙咧嘴道,“臣過來的時候,他們在理藩院門前跪了一地”說著,咧嘴,“五百多人跪一地,場面壯觀呀”
他對面朱高熾心不在焉的坐著,時不時的抽搭兩聲,好似什么主心骨都沒了,就剩下個殼兒。
“怎么說?”李景隆敲下桌面,“四爺那身子骨鐵打的漢子!不至于?”
朱高熾擦下了鼻子,低聲道,“再鐵打也是六十來歲的人了而且斷的還是肋骨,太醫(yī)說了莫說我爹這個歲數(shù),就算是青壯年,也會留下病根嗚嗚”
見他如此模樣,李景隆也心中難受。
“凡事往好處想!”李景隆嘆口氣,“只要人還在”
突然,剛才只是小聲嗚咽的朱高熾,驟然之間捂著臉,眼淚唰唰的跟決堤了似的。
“王爺”
李景隆顧不得泡腳,趕緊從架子上扯過來一條毛巾,塞進朱高熾的手中,且對著周圍擺手,讓身邊的人都下去。
“您是長子,里里外外都看著您呢!王爺現(xiàn)在沒事您這么一哭,外人聽著了,指不定以為怎么了?”
李景隆低聲勸道,“臣再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有個好歹。您是長子,您不得挺住嘍,先把老人家里安頓好,親朋好友招待好,然后再找個沒人的地方哭嗎?”
嘶溜
朱高熾抽了口氣兒,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了李景隆許久。
許久之后才道,“以前沒覺得以前是知道爹年紀(jì)大了,往后我要擔(dān)待的地方多了??伤麤]病沒災(zāi)的我沒感觸”
“這突然之間爹從馬上掉下來重傷,我就感覺”
朱高熾繼續(xù)抽答一聲,“好像他媽天塌了六神無主什么主意都沒了就他媽一個勁兒的想哭就想”說著,再次淚如雨下,“就想撲在爸爸懷里,問他疼不疼嗚嗚嗚”
“哎!哎呦”
李景隆長嘆,眼眶子發(fā)酸。
“我懂呀”
“我呀早多少年就懂,就經(jīng)歷過!”
李景隆又是深吸一口氣,“洪武十七年三月我才多大呀我們家老爺子正壯年,就走了”
“我那時候,以為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橫著呢!可是一見我們家老爺子躺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要拉我的手”
“當(dāng)時就懵了,除了哭就是哭!”
“何止天塌了?天崩了”
“什么主意呀,什么小機靈呀,全沒了!”
“爹在頭上有云遮雨,身后有樹擋風(fēng)”
“爹是屋頂?shù)耐撸呛G的被”
“爹沒了,就剩下咱們一人兒在這世上”
說著,李景隆也眼眶微紅,“甭管做的多好,再也沒人召喚你我的好兒子啦!”
“我老爺子那年走,讓我撐起這個家”
“我喪膽游魂的披麻戴孝頭七那天”
“頭七那天才好不容易有功夫,好好的跪那兒跪火盆前邊兒,跟他說說話,哭他兩聲”
“哎”
說到動情處,李景隆不由得拍拍朱高熾的肩膀,“王爺,您呀,跟我比幸福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