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那人胸口起伏,卻又極力壓著,壓得他急促地喘息。
壓不住時那一口的腥氣便從胸腔之中往上涌來,嗆得他面色生紅,一直用力抿著的薄唇再也克制不住,隨著一陣爆咳,咳出了血來。
將她懷里的貍奴驚得周身一矮,白須抖翹,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四下戒備,旋即叫了一聲,鉆出了她的懷抱,豎著尾巴在不算大的茶室里駐足張望,最后躲到案幾底下去了。
那人兀自咳著,咳得很是辛苦。
在羌人的威逼之下都能控制住自己的人,此時卻壓抑不住自己的干咳。
小七直起身來,本能地為他拍咳。
那么結(jié)實的一個人,脊背竟薄成了這般。
那么高大的一個人,眼里竟亦能泛出點點淚光來。
你瞧呀,在羌人的威逼之下都能威風(fēng)凜凜橫劍喝一聲“誰敢”的人,此時眼里卻骨碌骨碌地噙著淚。
那人抬手要握住她,她卻已經(jīng)抽回了手去。
他此刻的模樣就像一個受了萬般委屈卻又咬牙強(qiáng)撐的孩子,他不會嚎啕大哭,因了他的身份不許,因而他連淚光亦是忍著。
他心里大抵是想,一個即要成為君王的人,怎能輕易在外人面前落淚呢?
眼眶被他逼得通紅,但他仍舊將淚珠兒生生地咽了回去。
待到咳聲漸歇,他才問道,“你記得他什么?”
小七只記得大表哥在一片火光之中打馬而來,將一枚云紋玉環(huán)塞進(jìn)了她的掌心。
在那之前曾發(fā)生過什么,之后又有過什么事,零零碎碎的,都不記得了呀。
記得中軍大帳,也記得緋色的袍角,但那到底是誰的中軍大帳,又是誰的緋色袍角,她不知道。
大表哥雖不怎么穿緋色的衣袍,但,但想必是大表哥的。
小七心里雖不忍,但潛意識里隱隱有人在提醒她,小七,不能再撒謊啊!
必是她從前也撒過謊罷?
眼前的人看起來身子并不怎么好,她心里不忍再對他撒謊了,因而她說,“大表哥讓我等他,我不知道去哪里等,我想回家等。”
那人黯然失神,“你會等到他嗎?”
當(dāng)然啦!
大表哥說要等,她就一定能等到。她跟著大表哥多少年,大表哥從也不曾騙過她。
旁的事或許從來也不敢斷然下一個定論,但關(guān)于大表哥,是絕不必有什么疑問的。
因而她之鑿鑿的,“我等他,他就會來?!?
那人聞,才逼回淚的眼眶頃刻之間又泛了紅,“小七,你的家就在這里?!?
他又說這樣的話,她的家在哪里,她又怎么會不知道。
那人的面色看起來一如尋常的平靜,“你在這里等他,他會來。”
小七才不信,她辯白道,“他是魏人,不會來這里?!?
大表哥該在大梁,她十分確定。
可那人又說,“你信我,他今日便來?!?
小七眸中一亮,頓時歡喜起來,“大表哥什么時候來?”
她眸中一亮,而那人的眸光卻暗淡了下去,他索性垂下眸子,掩住自己不愿為外人知的情緒,“入夜便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