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順著手下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竟然真的有一股黑色的狼煙沖天而起,狼煙之所以成為狼煙,那是因為點燃所需要的燃料是狼糞,所以才有狼煙這一說,它形成的黑煙非常濃密,所以能見度很高,在很遠的地方也能瞧見。葭州到魚河堡之間沒有中轉站,但是總旗官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千總大驚失色道:“葭州的狼煙?流賊終于是對葭州下手了?”只能說這是一個認知盲區(qū),其實山西破關的事情他們已經(jīng)知曉,邊軍之間互相聯(lián)系一般依靠兩種方式,第一種最簡單直接,一般九邊軍鎮(zhèn)的首府之間都會通鴿信,侯世祿那邊被擊破之后鴿信已經(jīng)通知了全部九邊地區(qū),現(xiàn)在別說是九邊,朝廷應該也已經(jīng)收到信了。另一方面就是長城烽煙,大同軍戰(zhàn)敗的消息傳回去之后,長城的烽煙也全部點燃,所以尤世威也知道建虜破關了,可是在尤世威的印象中,建虜破關一定是為了人口和財物,所以他們一定會朝著人口稠密且富饒的地方去,比如太原就不錯,再不濟也是西安,甚至膽子大一點還可以進攻中原。
陜北這一塊真是沒什么好搶的,早就已經(jīng)被李自成的人給弄得破敗不堪,他們來都不用堅壁清野,很多地方都是荒無人煙,建虜來那就虧大發(fā)了,不過他的榆林鎮(zhèn)還是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倒不是為了救援其他地方,而是建虜總歸是要回去的,萬一他們不走尋常路,從榆林鎮(zhèn)這邊撤回去,那他尤世威一定要想辦法截住這些建虜。所以他早就已經(jīng)下令全軍將士嚴密戒備,如果敵人攻入榆林鎮(zhèn),雖然這種情況不太可能出現(xiàn),他們一般都會原路返回,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們真的攻入榆林鎮(zhèn),全軍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們出不了關。不過話雖然這么說,真的到了一線將士執(zhí)行的時候又是另一番樣子,闖軍在陜北一代活動,這里早就被打成了爛攤子,萬一建虜來了,那么李自成又該如何自處?甚至有的官兵幸災樂禍,若是李自成能跟建虜打起來就好了。
所以榆林鎮(zhèn)邊軍中的大多數(shù)人其實對建虜不以為然,認為他們打不到這里,現(xiàn)在葭州放狼煙,千總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葭州城被農(nóng)民軍攻擊了。他一把拉過總旗官道:“你立刻去報信,讓大帥知道,葭州遭到闖軍攻擊?!笨偲旃俨桓业÷钪玛P重大,便立刻轉身下城前去報信。千總目送他下城之后趕忙跑去城門樓,敲響戰(zhàn)鼓,咚咚咚的鼓聲在全城回蕩,一隊隊士兵火速集結,領取武器,魚河堡瞬間進入了戰(zhàn)時狀態(tài)。
“??!”一聲慘叫從葭州城城頭傳來,一個人影從城頭落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只是抽搐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人的身上穿的是明軍的鴛鴦戰(zhàn)襖。在上萬草原兵的攻擊下,葭州城那點可憐的兵力很快敗下陣來,三個百戶死傷慘重,說是全軍覆沒也不為過,而剩下的那些民團更是不堪一擊,很多人直接放下武器跑下了城頭,數(shù)十名拼死抵抗的士兵被登城的草原兵一個個殺死。一個蒙古百夫長獰笑著用手中的狼牙棒敲碎了一個個明軍的頭骨,手下幾乎沒有一合之敵,葭州城就是些衛(wèi)所兵,還是衛(wèi)所兵中最窮的叫花子兵,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里,這些士兵都是不從事軍事訓練的,反正把總也不怎么管,他們有的人種地,有的人做些小買賣,有的人甚至將軍械庫中閑置的盔甲兵器拿出去倒賣,賺點零花錢。葭州城頭倒不是沒有火炮,雖然沒有重炮,但是佛郎機和虎蹲炮還是有幾門的,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人來維護保養(yǎng),這些火炮早就已經(jīng)年久失修,可以說是廢了,所以戰(zhàn)斗開始的時候竟然沒有一門炮能夠打響。
譚泰和帖木兒在城下觀看著戰(zhàn)斗的進展,帖木兒有些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對于他來說,這些明軍實在是太弱小了,雖然他們在天雄軍面前屢次吃癟,可是碰見這些衛(wèi)所兵,他們又找回了正常的感覺,這些衛(wèi)所兵實在是太弱了,以至于一場戰(zhàn)斗下來,勇士們幾乎沒有什么傷亡。譚泰將鰲拜的將領告訴帖木兒,囑咐他不要對城內(nèi)的百姓下手,章京大人還有大用,帖木兒不敢不從,隨即將命令傳了下去。這些蒙古兵接到將令后都有些失望,畢竟他們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燒殺搶掠的機會,雖然鰲拜仍然跟天雄軍在激戰(zhàn),危機沒有解除,但是這些蒙古兵憋了很久了,管不了那么多??商緝旱拿钜幌聛?,眾人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有的將領只能將一腔怒火發(fā)泄到可憐的衛(wèi)所兵身上。比如拿著狼牙棒的草原百夫長,不管是拼死抵抗的還是跪地求饒的,都是一**解決。
城內(nèi)的百姓早就慌成一團,很多人拖家?guī)Э趭Z門而出,這場戰(zhàn)斗不僅是對天雄軍來說,對于葭州城內(nèi)的居民來說也是突發(fā)事件,他們沒有做好任何準備,本以為自己能安然的生活在葭州城內(nèi),可是真的當戰(zhàn)爭來臨的時候,他們還是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有的人慌不擇路往城南逃去,直到有人開始喊:“賊人進了南城了,往北城逃啊,往渡口逃,那里能活命!”葭州城是一個南北走向的城池,南北呈現(xiàn)狹長地帶,東西非常窄,整個縣城就是依著黃河邊的一個長條形,平日里東邊的黃河渡口是城內(nèi)最繁忙的地方,所以有人這么一提醒,大家伙意識到黃河渡口恐怕是他們唯一的生機。直到此刻,這些可憐的百姓還不知道殺進城的并不是他們以為的闖賊,而是建虜和北虜。一部分選擇往北城跑,絕大部分人還是選擇往東邊的渡口跑,闖賊再厲害,總不能追到黃河上吧。在這群人中間的還有葭州的縣令,這個縣令本來也是個補缺的官,想想也是,只要是有點門路的,誰會到這破地方來,只有實在是沒門路的才能排隊排到這個地方,這縣令姓王,也是胸無大志,本來也就是想在葭州混混日子,看看能不能有機會調(diào)走,可是碰上了流賊作亂,一待就是好多年,這一下更慘,竟然碰上了建虜,最要命的是當不當官的現(xiàn)在看來不要緊,要緊的是先把命給保住。
在城頭開始激戰(zhàn)的時候,縣令在城內(nèi)聽見吶喊聲廝殺聲大作,就已經(jīng)吩咐幾個小廝仆人收拾細軟,帶著家眷往城東跑,可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他多少攢了點家當,大包小包的自然拖慢了他的行動速度,本來他倒是能第一個趕到渡口,可是后面那些民眾的腳步比他快多了,不多時便追上了縣令,他還沒來得及喊,家人便被大隊百姓給沖散了。
草原兵占領了城頭,將城頭明軍殺戮殆盡,拿著狼牙棒的百夫長帶著幾個手下下了城,頂開了門閂,將葭州的大門給打開。譚泰一揮手,無數(shù)的騎兵便吶喊著策馬殺進了城內(nèi),他們一進城便沿著街道分成了無數(shù)的小隊,他們順著街道開始追擊四散奔逃的居民,不過并不是將他們殺死,而是將這些居民往南城的方向趕,反正這些百姓跑不過他們的戰(zhàn)馬,他們可以盡情戲弄這些百姓,就像是趕羊一樣。一個什長放聲大笑道:“看見了嗎,這些尼堪比我家草場上的羊還要聽話?!薄肮?!”他的話引來了周圍一群人的笑聲??蓱z的百姓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一個個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什長用生硬的漢話喊道:“你們,跟我走,不殺你們,不聽話,殺!”被這些兇神惡煞的人圍住,百姓們才意識到,他們并不是闖軍,可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恐懼的感覺,北虜?shù)膬疵墒潜汝J軍還要強得多。
大隊的百姓別無他法,被草原軍隊押送著前往南城,而更多的主力部隊則快馬加鞭前往北城封鎖城門,帖木兒和譚泰進城之后抓住了一個俘虜詢問,得知城東渡口是他們的主要逃離方向,譚泰立刻派出一個精銳的千人隊前去渡口攔截。一時間城內(nèi)哭喊聲、叫罵聲連連,雖然沒見血,可是這慘景跟人間地獄也沒什么區(qū)別。
“喂!那邊,那邊全是尼堪,攔住他們!”城東碼頭,黑壓壓的人群擁擠在狹小的碼頭上,平日里碼頭的容納量不過千人,可是現(xiàn)在卻擠了一萬多人,早就已經(jīng)是水泄不通,葭州城體量小,渡船就那么幾艘,現(xiàn)在早就已經(jīng)堆滿了人,而后面沒上船的還在往前面擠,這時候人人都想保命,誰也不愿意落下?!皝砹?!賊人來了!”忽然,人群后方爆發(fā)出一陣哭喊。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