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獻策在開封城的最南面，所以洪水從北面過來，他們一時半會看不到，只能看見李來亨的大軍一下子崩潰，然后沖到自己的面前，一邊沖前面的人還一邊喊著什么，只是聲音太嘈雜，聽不清楚，好像是有很緊急的事情。宋獻策大急，本來攻打開封已經(jīng)進行的七七八八了，打的還不錯，只要加把勁，應該就能打下來了，可是現(xiàn)在怎么回事，為什么李來亨毫無征兆的崩潰了，沒錯就是崩潰，這完全不是有秩序的撤退，而是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的潰退，仿佛后面有千軍萬馬正在追殺他們一般。宋獻策這邊幾個營將抽出腰刀，“我曰你姥姥，你們他娘的?！痹捯粑绰?，站在前排的幾個營將猛然間瞳孔一縮，他們總算是明白為什么李來亨的軍陣潰敗了，在整個李來亨軍隊的后方，天地交界的地方，洪流如同怪物的血盆大口一般，張大了嘴巴，就要將大順軍一口吞下，隨著決堤的破口越來越大，洪峰上升，高達數(shù)米的巨浪就跟在大順軍的身后。
營將們扭頭大喊：“洪水！軍師，快跑！洪水來了！”宋獻策畢竟是軍師，腦子轉的很快，部下這么一喊，他立刻明白過來了，黃河決堤了，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巧，在這時候突然決堤，但是作為河南本地人，宋獻策又熟讀史書，當然知道黃河決堤意味著什么，如此滔天的洪水，別說是李來亨的部隊了，要是逃的慢了，整個大順軍數(shù)十萬人馬都危在旦夕，鬼知道黃河破口的范圍究竟有多大，弄不好，從開封一直往南，數(shù)百里地區(qū)都會成為黃泛區(qū)，那可是真正的災難，而且大順軍的精銳都被李自成集中在開封附近，真要是全淹了，大順軍的骨干就完了。
不過現(xiàn)在宋獻策沒時間多想，危險就在眼前，他立刻下令道：“撤，撤的越遠越好，往西南方向撤?！痹谶@一瞬間，宋獻策還是集中思維，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局面，李來亨的大陣崩潰了，但是圣上那邊還沒有動靜，如果破口是整個開封段的話，不管是李來亨還是李自成都會受到影響，更不要說處于北面的田見秀了，那是想跑都沒地方跑，可李自成那邊沒動靜，意味著有可能破口只發(fā)生在東面，那么目前來看，西面就是安全的，只要他們往西南方向跑，應該就能最大程度的避開洪水。應該說宋獻策的分析完全正確，不愧是大順軍的軍師，他的軍隊也不管什么陣型不陣型了，立刻調動往西南方向跑去。宋獻策反應快，李來亨和田見秀的后隊可就沒那么幸運了。城頭上的明軍看的清清楚楚，人類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面前顯得多么的渺小，大順軍的士兵在滔天的洪水面前就像是螞蟻一般，一個浪頭打過來，數(shù)十人乃至數(shù)百人在頃刻間就被淹沒了，有的人直接沉到了最底下，再也不能浮出水面，有的人在洪水中上下起伏，兵器已經(jīng)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他們的雙手胡亂在水中揮舞著，即便是會水的人在洪水中也很無力，洪水的沖擊力可不是一般的小河能比的，人在洪水中根本無法保持穩(wěn)定，浪頭會把人體卷入水底，你就是水性再好也是白搭，更不要說大順軍的主力很多都來自黃土高坡，基本上不會水，這一下?lián)p失可就大了。
洪水的威力不像官兵的沖擊，好歹還有個先后順序，洪水所到之處不管你有多少人，都能一下子給你全淹了，所以李來亨眼看著自己的后隊上萬人突然消失，緊接著洪水又蔓延到中軍，這些大順軍士兵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不管他們怎么用盡全力奔跑，也跑不過洪水。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自成終于是反應過來了，雖然他看不見李來亨的軍陣，但是南北兩邊宋獻策和田見秀的人馬他還是能看清楚的，十萬人突然間崩潰，李自成就是再有想象力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當田見秀和宋獻策派出的快馬高舉令旗全速沖刺的時候，李自成意識到事情不對了，他立刻叫停了即將發(fā)起的新一輪攻擊，士兵們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快馬便大喊著沖進了大陣中，“洪水！洪水！黃河決堤了！”李自成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黃河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決堤？他來不及細想，洪水的威力李自成很清楚，他不能將幾十萬大軍扔在這里，李自成立刻下令軍隊往南，老營兵訓練有素，撤退尚且有些混亂，他本陣中剩下的數(shù)萬饑兵那就是豬突狼奔，無頭蒼蠅一般在戰(zhàn)場上亂轉。李自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饑兵就看他們的造化了，能跟上的就跟上，跟不上的聽天由命吧。李自成還沒狂妄到跟洪水對抗的地步。
城外的大順軍被洪水沖的一塌糊涂，城內(nèi)的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南城和西城好一些，東城和北城可是直面洪水的方向，雖然張克儉和吳士講等人事先已經(jīng)在城內(nèi)安排了很多沙袋，建設了一些防洪墻，可是開封的城墻能擋得住弓箭火炮，可擋不住無處不在的水流啊，大水很快從各種縫隙和城門處涌了進來，好在有城墻的阻擋，水勢不大，可是東城一下子可就泡在水里了，隨著洪峰一波一波的沖擊，東城的人們很快發(fā)現(xiàn)，水流已經(jīng)淹到了他們的腳脖子。開封因為歷史上有過多次黃河發(fā)大水的經(jīng)驗，所以一般的民宅門檻都設置的略高一些，暫時還淹不到家里，可是如果繼續(xù)這樣，不出兩三個時辰，室內(nèi)肯定就要進水了，東城的街道已經(jīng)被徹底淹了，士兵和居民都在水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黃河水比較渾濁，加上開封最近涌進來這么多難民，環(huán)境也很差，大家都是三三兩兩攙扶在一起，生怕被水中看不見的障礙物絆倒。家里有婦孺老人的，立刻就是閉門不出，自家再準備一些沙土被服等物品填充大門的縫隙，生怕水滲進來。
城頭的士兵們眼見大順軍的危機解除，也紛紛下城，幫助城內(nèi)抗洪，張克儉等人還是低估了大水的威力，雖然這場洪水是人造的，可是一旦黃河決堤，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人為可以控制的了，至少洪水的規(guī)模和走向是張克儉等人所預料不到的，這是一柄雙刃劍，不管怎么用都會傷到開封本身。上萬將士沖進洪水之中，用可以用的一切物資來封堵洪水，一直忙到晚上，才勉強控制住了洪水往城內(nèi)蔓延的趨勢，雖然開封的東城被水泡了，但是除了生活不便一些外，基本上沒有受到太大影響，最好的消息是城內(nèi)沒有人員傷亡，這已經(jīng)是萬幸了。而城外的大順軍可就沒這么好命了，宋獻策和李自成的軍隊反應快，撤到了開封的西南角，基本上沒有被洪水影響到。田見秀的軍隊處于城北，軍隊在北面展開之后背對黃河，右翼跑的快，左翼可就完了，大水一沖什么也剩不下了，田見秀雖然還是驚魂未定，剛跟李自成匯合，但是粗略估計一下，自己的損失恐怕接近兩萬人。而最慘的還是李來亨的人馬，洪水直接命中的就是李來亨的隊伍，五萬正兵根本不可能躲得過去，李來亨只帶著數(shù)千人撤出了戰(zhàn)場，剩下四萬人多人基本上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陷在了洪水之中，這一夜過的極不平凡，洪水還在沖擊，不過水勢已經(jīng)減緩了許多，城外漸漸平靜下來，只能聽見嘩嘩的水流聲。張克儉、陳永福等人在城內(nèi)也是徹夜未眠，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是怎樣的情況，所以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方面指揮士兵和民團抗洪搶險，另一方面監(jiān)視城外的動向，不敢松懈。
天亮了，城頭的守軍看見了此生最為驚恐的一幕，城外已經(jīng)成了一片澤國，無數(shù)的尸體漂浮在水面上，密密麻麻的尸體碰撞在一起，呈現(xiàn)非?？植赖木跋?。陳永福站在東城城頭展開千里鏡往下望去，很多人睜大了眼睛，身體被大水泡的發(fā)白，臉上的表情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很多人肢體僵硬，還保持著臨死之前的姿勢。尸體隨著水流上下翻滾著，雖然已經(jīng)是中秋，可是天氣還比較炎熱，陳永福知道，這些尸體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腐爛發(fā)臭，這可是產(chǎn)生疫病的源泉，俗話道大災之后必有大疫，疫病很可能隨著水流進入城內(nèi)，最可怕的是，洪水會污染城內(nèi)的水井，影響城內(nèi)的水源，這是陳永福必須要注意到的。張克儉、黃澍等人已經(jīng)帶著人在城內(nèi)宣講了，要求城內(nèi)的居民如果要飲水的話必須將水燒開，開水可以殺死水中的臟東西，雖然不能百分之百防御疫病，但是飲用生水無疑會將疫病的幾率無限擴大。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