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在地上時,眾人才發(fā)現(xiàn),石墻的表層很薄,像是在墻上罩了一層殼。
高齊說“離遠點,別被砸到”
話音剛落,有人驚叫起來“我日這是什么東西”
黑影還在掙扎,哭嚎還在繼續(xù),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因為所有的光都聚集在驚叫的人身上。
那個考生猛退幾步,嗓音都劈了“墻里有人你們看啊”
墻里真的有人。
不,準確來說不是人,是人的肢體。
胳膊、腿、手腳還有頭灰白色的殘肢嵌在石墻里,隨著駁落的石殼越來越多,終于一個個掉落下來。
眾人愣了一瞬,紛紛尖叫著避讓。
僅僅幾分鐘的功夫,一整條走廊都成了人間煉獄。
趙嘉彤終于明白周祺說的臭味來源于哪兒了。
一顆睜著眼睛的頭顱滾到她腳邊,饒是部隊出生,她也狠狠慌了一把。
所有人,包括趙嘉彤和高齊在內(nèi),第一反應都是往后退。
唯獨周祺例外。
她目光死死盯著一處,跌跌撞撞往那邊跑。
“小周你干什么”趙嘉彤想拽住她,卻抓了個空。
周祺終于還是摔了個跟頭,就摔在她要找的東西面前。
那是半截上身,穿著藍灰色格子短袖襯衫,領(lǐng)口有大片的血跡,一直延伸到胸前。左胸處有個口袋,口袋上的扣子很調(diào)皮,是個閃亮的熊頭,一看就是有人開玩笑換上去的。
露出袖口的手臂慘白,像商場模特的假肢。
周祺忘了爬起來,抱著它一側(cè)手臂呆呆地坐著。
趙嘉彤、楊舒前后跟過去,神情透著說不出的難受。
“小周小周,你別這樣,穿這種襯衫的人很多的?!壁w嘉彤聲音都啞了。
周祺也不說話,像沒聽見一樣。
過了片刻,她突然爬起來,抱著殘肢深一腳淺一腳,沒頭蒼蠅似的亂轉(zhuǎn),低聲說“其他的呢還有呢”
她瘋了一樣在走廊上轉(zhuǎn)著,又從不遠處找到一截套著牛仔褲的腿。
“頭呢,趙姐幫幫忙好不好,楊舒,幫我看看?!彼呀?jīng)抱不住了,肢體要往下滑。她急得眼淚直掉,說“幫我找一找好不好,頭在哪兒啊”
高齊看不下去了。
他死死咬著后牙關(guān),緩了幾秒,拍拍周祺的肩膀說“丫頭,別哭了,我知道在哪兒,我?guī)闳ァ?
西塔樓一層的臥室里,秦究攥著公爵的脖子,面具在掙扎中掉在一旁,屬于年輕男人的臉終于被逼出一絲血色。
但說話的依然是公爵“你白費力你殺不了我”
“你永遠殺不了我”
他說著,居然試圖笑了一下。
秦究皺起了眉。
突然,臥室大門被人推開。
他轉(zhuǎn)頭看過去,高齊、趙嘉彤、楊舒都站在門邊,除此以外還有一個茫然的女人。
是周祺。
考生已經(jīng)不戴面具了,她哭得發(fā)紅的臉便格外清晰。
秦究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下意識松了。
意料之外,公爵居然沒有趁機掙脫。
他低頭一看,就見公爵正側(cè)著臉,怔怔地看著門口,目光有一瞬間的失神。
下一秒,他又慌亂轉(zhuǎn)回來,用手擋著臉聲音嘶啞“別看我,別看讓她出去,出去”
盡管聲音很低,在靜謐的臥室內(nèi)依然顯得異常清晰。
許久后,周祺帶著鼻音的聲音輕聲說“姜原你你還能說話你還活著”
她徑直沖進來,連滾帶爬,狼狽地跌在公爵面前。
公爵用手肘擋著臉,脖頸又神經(jīng)質(zhì)地抽動兩下。
他的嘴角扭曲片刻,終于說“祺祺別看了”
周祺坐在他面前,使勁去扒他的手,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手指跟記憶中的不同
整個手都不同。
她急忙擼起對方的袖子,又拉開領(lǐng)口,看見一道針腳似的紅痕,整個人癱軟在地。
過了好久,她突然摟著公爵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
“我夢見你了,我一整個晚上都在做噩夢,好多人拿著刀都砍在你身上,你不讓我看。你非要推我,怎么都不讓我看。不管我哭還是罵,你都不吭聲”
哭聲填充滿整個臥室。
這種情況下,沒人說得出“那你勸勸他,讓他心甘情愿被殺”這種話。
更何況,秦究對這話始終抱有疑慮。
公爵突然怪異地扭曲兩下,摟著周祺的手指突然挪向她的脖子,猛地掐住。
周祺瞪大眼睛,眼淚還沒來得及收,茫然地看著他。
秦究一把攥住公爵的手腕。
“真是令人感動的情誼,這么久了,居然還能”公爵譏嘲的話還沒說完,又在扭曲中換了一副哀傷的神情,手指也卸了勁。
他這次沒有猶豫,一把推開周祺說“祺祺,聽話別離我這么近,我我應該堅持不了多久了,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周祺驚慌失措,趙嘉彤和楊舒過來拉住她。
公爵突然抓住秦究“幫我?guī)臀液脝?,我不想再這樣了?!?
“你”秦究皺著眉,又看了周祺一眼。
公爵眼睛通紅,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周祺的臉“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殺光你們的我不想不想某一天突然回神,看到手里捧著誰的頭捧著祺祺的頭我很怕啊,我太害怕了?!?
“巫醫(yī)說,只有公爵心甘情愿被殺詛咒才能解,一切因為公爵被害的人都能解脫?!鼻鼐康吐曊f,“但是”
“假的?!苯瓛暝藘上?,努力說“我是他,我知道他假的。他查過,我知道。這樣做的結(jié)果,就是他自愿把積攢積攢這么久的永生的命奉獻給巫醫(yī)?!?
他咬緊牙關(guān),幾乎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真正的宿主是巫醫(yī)啊只有公爵能殺巫醫(yī),但巫醫(yī)死了,公爵也活不了”
要讓公爵不顧死活對巫醫(yī)動手,還要讓巫醫(yī)心甘情愿被殺
這就是一個死圈,所以才僵持了這么久。
姜原似乎要趁著清醒,趕緊把話說完。
他喘著氣,一邊跟真正的公爵較勁一邊說“我只知道,巫醫(yī)的生命力在于公爵,公爵活著,巫醫(yī)就很健康,公爵死了,只要不是獻祭而死,巫醫(yī)就會很衰弱。只是只是公爵不可能這么做?!?
這似乎又是一個死圈。
但姜原已經(jīng)堅持不下去了。
他很難再說出完整的話,抽動扭曲的狀態(tài)越來越密集。
他眼角潮濕,頭也不轉(zhuǎn)地蹦出最后幾個字“走帶她走求你們”
周祺哭得太兇,力氣幾乎耗盡。
趙嘉彤和楊舒一咬牙,把她抱了出去。
高齊沒動,秦究重新鉗住公爵,從帷幔上拽了繩子將他捆好。他抬頭對高齊說“幫個忙?!?
“你要干嘛”高齊有點擔心他。
“放心,我有數(shù)?!鼻鼐空f“信我么”
高齊不吭聲。
“耗在這里浪費時間,你不是這么不干脆的人吧”
高齊梗著脖子,半天憋出一句“你說?!?
“去廚房,去找人,準備木柴和油,有多少要多少?!?
“干什么”
“燒城堡?!?
高齊愣住“什么時候現(xiàn)在”
秦究說“等我信號?!?
高齊瞪著他,片刻后咬著牙說“你說的,你得好好地站著,給我信號”
秦究說“行,我聽進去了。其他東西交給你了?!?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有一點冒險,也有一點瘋。
如果游惑知道
他將公爵安置在扶手椅里,沿著椅子開始擺放蠟燭。
如果游惑知道
會覺得刺激又痛快呢還是會給他一拳
如果是以前,他篤定是前者,現(xiàn)在他卻突然不確定了。
說不清楚是出自哪種心理。
只是在想起游惑的瞬間,他笑了一下。
不管怎么說,還是先別讓他知道了吧。
秦究想。
他給蠟燭點上火,看著扶手椅里拼拼湊湊的人,伸手捏住了口袋里某張被遺忘很久的卡片。
他朝窗外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一腳邁進了蠟燭圈。.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