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門內(nèi),都知監(jiān)首領(lǐng)太監(jiān)王傳化再次神色匆匆的走入殿內(nèi)跪下。
陛下,方才靖安伯已經(jīng)找到了新線索,證實五經(jīng)博士費元極大可能是死于自殺！
這殿堂之內(nèi)的內(nèi)閣諸臣,奉詔而至的大小九卿頓時發(fā)出了一聲嘩然聲響,所有人的神色都是無法置信。
費元自殺這怎么可能
他是怎么自殺的紫禁城重重宮禁,外臣哪里能把毒藥帶進來
這真是荒唐！
在大殿中央處的王傳化對眾人之都置之不理,他面色潮紅的抬起頭：是混毒！靖安伯大人在費元的指甲里面找到了一種粉末,雖然本身無毒,可與仁壽宮送過去的點心混合之后,卻可合成為‘血櫻紅’這種劇毒！
這一瞬,這殿堂內(nèi)的群臣都是一片死寂。
為何之前沒有查出來端坐于御座上的景泰帝先是精神大振,隨后他就一搖頭：算了,李卿真不愧是朕的靖安伯?，F(xiàn)在去個人,將此事通告于外面叩闕的眾官與國子監(jiān)生,記得要嗓門大一點的,要宮城內(nèi)外,咸使聽聞。再把里面那些領(lǐng)袖之人招進來。且讓他們聽一聽,真相究竟如何！
此時殿堂內(nèi),幾乎所有人都聽出這位天子語中含的快意與諷刺。
此時景泰帝又語中一轉(zhuǎn)：還有,李卿他人呢怎么沒有過來
靖安伯還在查案。王傳化躬身稟告：還有廚師與兩名內(nèi)侍之死的死因未能查明,靖安伯已經(jīng)領(lǐng)著一干人等去了仁壽宮的廚房了。
少保于杰聽到這里,不由滿意的微一頷首。這位理學護法,倒是不負他的舉薦。
※※ ※※
此刻的李軒,確已入了仁壽宮。
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讓人將廚子與兩個內(nèi)侍的尸體,直接抬到了仁壽宮的廚房。
——這其實是比較晦氣的,所以仁壽宮的監(jiān)門太監(jiān)老大的不情愿。
可長寧郡主虞云凰還是陰沉著臉,強逼著監(jiān)門太監(jiān)放行。
李軒將案子查到這里,已將天子的嫌疑洗脫大半,反倒是這茶水點心都是從仁壽宮的小灶送出去的,孫太后與太子這邊就有點說不清了。
如果這監(jiān)門太監(jiān)再攔著李軒不肯放行,外朝一定會群情騷然。
在大晉皇城中,共有三個大廚房,尚膳監(jiān),南膳房,北膳房。不過位置都在東華門外的外宮,隔了一面宮墻與護城河。那邊的東西送進來,基本都是冷的,也容易被人做手腳。所以宮內(nèi)各處只要有條件,都會自選廚師開小灶。
繡衣衛(wèi)都督同知左道行走在前面引路,將李軒帶到了一排青磚房前面：仁壽宮的廚房則一共有三間,東邊那間是主廚房,負責太后與太子的早中晚餐,更東邊的側(cè)廚則是太后的恩典,專負責仁壽宮與慈慶宮的宮人內(nèi)侍們的伙食。
這邊最小的一間,則是專用于制作茶點,精制茶葉的茶點房。因仁壽宮與慈慶宮中貴人不多,這里日常只有三位廚師輪值,當日的這個廚師名叫黎九弟。案發(fā)之后,我們在這間廚房里面找到了他的尸體。
另外兩個內(nèi)侍,則是死于慈慶宮的后花園,他們原本在給太子良娣送餐。死因同樣是血櫻紅,我們的靈仵在他們?nèi)说奈复锩嬲业搅俗吓?也在這間茶點房里面,找到了三個有著殘湯的碗。推測兩個內(nèi)侍是來這邊取餐的時候貪嘴,與茶點間的師傅一起吃了紫糯丸致死——
此時左道行的語氣,卻沒有了之前那樣的篤定,只是純粹的解說介紹。
李軒則先是在門口站定,往四周望了望。他發(fā)現(xiàn)這茶點間的周圍雖是覆滿了大雪,可它與旁邊的主廚與側(cè)廚,都有廊道連通。
你們?yōu)楹握J為黎九弟是自殺他為何又要把兩個送餐的內(nèi)侍給害了,這似乎沒什么必要
其實黎九弟到底因何而死還未有定論,只是暫定自殺,這樣可對外面有個交代。他毒殺兩個內(nèi)侍之因也是個疑點,至今沒有確定緣由。不過事發(fā)之際,我與長寧郡主就將這里的所有廚子都全數(shù)拿下訊問了。
左道行不厭其煩的解釋道：那時正值午時,所有人都在廚房做餐。我們反復問過,當日值班的所有廚子,都有不在場證明。而茶點間就只有送餐的宮女內(nèi)侍出入,時值大雪,有他們的腳印可以做證?？偛豢赡苁沁@些人做的紫糯丸
如果靖安伯有懷疑,可以到那邊繼續(xù)拷問,這些廚子至今都關(guān)在內(nèi)緝事監(jiān)。
李軒接下來再沒說什么,他首先在廚房門外,看了下這三具尸體。
這次他依舊很仔細,卻發(fā)現(xiàn)大體都如左道行之,沒能在這三人身上找到任何異常。
唯獨那廚師的手,讓李軒微微蹙眉,凝視了一陣兒。
這位名叫黎九弟的廚師長得很胖,臨死前應該還在揉著面團,手上還有著不少干粉。
接下來李軒又進入到茶點間,掃視著這屋內(nèi)。
這茶點間左邊的角落里,是放置各種茶餅的地方,還有各種加工茶葉的工具。
這個時候的茶葉,還不是后世那樣的散茶,都是制作成茶餅與茶磚保存轉(zhuǎn)運。然后在使用的時候,再做進一步的加工精制。
右邊則有三個灶臺,還有桌子砧板等等,上面擺滿各種廚具。那幾只內(nèi)有殘湯的碗,也擺在了上面。
茶點間的后方則堆了好幾十個袋子,里面都是綠豆,糯米,大麥之類,是制作點心的原料。這里還有一個木架,上面放了幾十碟預先做好的各種點心。
李軒從內(nèi)到外看了一圈,然后就蹙眉問道：這間房里面有沒有被動過,你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
他發(fā)現(xiàn)這間茶點室里面簡直凌亂極了,所有的廚具餐具都擺放的亂七八糟。角落里面,還有一些沒有清洗的碗。
當時就是這樣,沒有人動過。虞云凰背負著手看著李軒：這間房日日夜夜都有人盯著。
李軒則用手摩挲著下巴：有些不對勁,首先這三人體內(nèi)的紫糯丸都很小,加起來都不夠一人的食量。
跟隨進來的幾人,都不由神色一凜。之前在含元閣,這位當朝靖安伯,就已證明了他的不可小視。
虞云凰也陷入凝思：可能是黎九弟為自己做的,恰好這兩個內(nèi)監(jiān)過來,與他一起分了這碗紫糯丸。
的確有這種可能。李軒點了點頭：還有疑點之二,死者臨死之前還在捏著面團。他應該是在制作什么點心,你們有誰見一個人明知道自己要死了,還要去干活的
還有疑點之三,我沒在這里找到任何制作紫糯丸的工具與痕跡,是被他洗掉了可我看這里的情況,這位廚子也不是特別的勤快。
左道行聽到這里,就抱了抱拳：這兩個疑點,我的部下也有提出過,他們懷疑黎九弟并非是死于自殺。不過我們拷問那些廚子時,卻一無所獲。即便有人經(jīng)不住打招供,口供也是牛頭不對馬嘴。
李軒聽了之后,就無話可說。也就說即便內(nèi)緝事監(jiān)與繡衣衛(wèi),也懷疑黎九弟是被殺人滅口?，F(xiàn)在的問題是,他們找不到真兇。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軒聽見外面一陣動靜。然后沒過多時,左道行手下的一位繡衣衛(wèi)千戶就帶著樂芊芊,還有彭富來與張岳兩人一起走入進來。
樂芊芊興沖沖的匆匆走到了李軒身邊：校尉大人,已經(jīng)查出來了,這種粉末名叫‘雪里白’。本身無毒,可與某些東西混合之后,卻可以產(chǎn)生一些威力極大的毒素。我父母在這邊有位老關(guān)系,是一個很厲害的太醫(yī),他猜測這很可能是有人改進了血櫻紅的方子,以‘雪里白’作為輔藥。
雪里白李軒的眼神狐疑,心想這些黃色粉塵,它們哪里白了
在溫度很低的情況下,就會變白?；煸谘├锩?就是白色的。樂芊芊說話的同時,還將一疊紙張遞給了李軒：他不但幫我拿到了血櫻紅與所有變種血櫻紅的配方,甚至還推演出了兩份以‘雪里白’為輔藥的血櫻紅配方。
這位伯父很厲害,如今已是太醫(yī)院院判,名叫劉文泰。據(jù)說他正在編撰一本《本草品匯精要》,要搜集天下所有的藥石之物記錄成書。
《本草品匯精要》
李軒心想這不是《本草綱目》的前身嗎不過在他那個世界,這是明弘治年間才編撰成書的,換算在這個時代,得等到一百多年之后呢。明朝的弘治皇帝,是朱見深的第三個兒子。
李軒開始翻看著手中的一疊宣紙,可隨后就苦笑起來,他要這東西沒用啊,根本就看不懂,只能做為費元之死的輔證。
他隨意的掃了一眼,就將手中的宣紙收到了袖內(nèi)：芊芊你辛苦了,不過我們現(xiàn)在的麻煩,是找到殺害外面那三人的真兇,或者證明那廚子確實是死于自殺。
樂芊芊聽了之后,卻是神色猶豫道：如果是這樣,我倒是有個辦法。我發(fā)現(xiàn)這兩份以‘雪里白’為輔藥的藥方,都需要用到一種名叫‘鬼藤草’的藥物。這種草的汁液又很特殊,書上說它們沾在人手上是很難洗掉的,除非是能忍住高溫放在開水里面泡,否則就只能等時間久了之后自然消散。
李軒的瞳孔,驟然收縮：芊芊你能夠辨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