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那位年輕公子未及眼底的笑意還在眼前。這會兒封徽銘又在烏行雪臉上看到了相似的笑,那種慌亂和恐懼簡直變本加厲。
他不再掙扎,掃了一眼封家眾弟子,又看了一眼封殊蘭,攥緊手指長嘆了一口氣,終于下定決心:“好……好,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
他試圖回憶自自己慌亂之下,在百寶書閣都說了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腦中一片空白,十分混亂,只能記起只片語。但他在蕭復(fù)暄和烏行雪兩人的目光下,多沉默一刻都覺得喘不上來氣,于是只能循著那點只片語,說道:“家父……家主說過,當年神木常為一些心思不正的人所用,引來諸多禍端。以至于有人無辜慘死,還有人無辜受連累。雖然那些心術(shù)不正之人最終也沒能落得什么好下場,也遭了報應(yīng),但幾經(jīng)擾亂之下,眾人皆知神木確實不適合如此生長在人間,應(yīng)當藏匿與世人觸碰不到的地方。這便是封禁的由來?!?
“而我封家最早其實不姓‘封’,據(jù)家主說,早先的俗家姓氏被更改過。更改的緣由就是神木……”
“因為神木被封禁于落花臺,而我門受托照看這一帶,以防神木禁地被人誤闖,再生禍端。所以我門改姓為‘封’,雖然不像上仙那般受天賜字,但算有幾分相似了?!?
“所以,這落花山市的人如何……我們確實知曉。封禁之地在何處,我們也確實知曉。但這就是全部牽連了。至于其他,真的與我們無關(guān)。”
封徽銘又道:“至于靈魄……”
他下意識朝掌柜那邊看了一眼,似乎有所顧忌,像是不想在“縛”面前提起這茬。但他最終還是一咬牙,繼續(xù)說道:“那些靈魄為何聚集與此,又禁錮與此,那就得問真正給神木落封的人了?!?
他說道“給神木落封的人”并沒有什么遲疑猶豫,就好像他知道是誰落的封。
倘若真如他所說,封家是受命在此照看禁地,還因此得姓為“封”,那他們便算和神木息息相關(guān),所知比仙都諸仙多倒也正常。
烏行雪想了想,問道:“給神木落封之人是誰?靈臺?”
“不是。”封徽銘搖了搖頭,沉聲道:“最先決定要將神木封禁的,正是神木自己?!?
聽到這句,烏行雪眸光一動:“神木自己?”
封徽銘頓了一下,看向他,表情也有一絲怔愣:“是……”
先前在百寶書閣,這位公子聽到這句話時,就沒有這樣的反應(yīng),只是沉靜如水地聽著。
兩次反應(yīng)不同,封徽銘便又有些不安。他心想:這又是在詐我了!
“確實是神木自己,絕無半分虛!”封徽銘差點豎起兩根手指對天發(fā)誓,但他又想到,這話他也是從家主那邊聽來的,并沒有親眼見過。于是遲疑一瞬,還是沒有發(fā)這個誓。
“我所聽聞的確實如此?!狈饣浙懙?,“封禁神木,其實是神木自己所為。禁地是他自己圈的,禁地內(nèi)的刀陣火陣乃至玄雷,也是他看著布下的。整個禁地里的所有,都是神木所知悉的。”
“他看著神木被封得嚴嚴實實,不再給人以可乘之機,才離開落花臺,去了仙都?!狈饣浙懮酚薪槭碌卣f著。
說完一抬頭,看到了烏行雪一難盡的臉。
封徽銘:“……”
他猶豫片刻,終于顧不上是親眼所見還是親耳所聞了,豎起兩根手指道:“我對天發(fā)誓,一個字都不曾編纂。確實如此?!?
說完這句,又過了良久,他聽見對方輕聲問了一句:“你說對天發(fā)誓,這誓我能當場發(fā)上十個八個,有什么用呢?我不信這個。不如你告訴我,誰能給你作證?”
誰知封徽銘怔了片刻,居然點了點頭說:“有憑依的。”
烏行雪:“?”
這下,烏行雪是真的被挑起了無邊好奇。
不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定定地看著封徽銘,包括封殊蘭。她皺起眉道:“你在說些什么話?”
封徽銘一日之內(nèi)被人磨了兩回,第一回還能靠口舌功夫,第二回只覺得心力交瘁,說不動了。
他張了張口,欲又止。良久之后,像是做了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
他垂眸良久,沖烏行雪和蕭復(fù)暄說:“我知道,你們既然一次又一次這么問詢,即便我舌燦蓮花,反復(fù)說上數(shù)十遍,你們也難全然相信。不若這樣吧……”
他說:“同我回封家,我?guī)銈內(nèi)タ?。畢竟……眼見為實。?
烏行雪愣了一下。
他著實沒想到封徽銘會主動說要請他們?nèi)シ饧遥谑撬乱庾R朝蕭復(fù)暄看了一眼。
先前他通過種種,推測斷定這落花山市應(yīng)當不是幻境,而是真正的過去。
但再篤定也只是推測,若是推測錯了,那么當他們踏出落花山市的那一刻,幻境就會支離破碎崩塌消失。
封家也好,禁地也罷,都會同幻境一并消失在山霧里。
想到這一點,烏行雪其實有些遲疑。
卻聽見蕭復(fù)暄借著扣住他的劍氣,淡聲開口:“真是幻境也無妨,禁地我進得了一回便進得了第二回,封家你既然問了兩次,便能讓你問第三次?!?
烏行雪愣了一下,笑起來。
他忽然覺得,眼下自己魔氣纏身、鎖鏈縛體,除了殺招什么都使不出來。本該障礙重重,每走一步都兩手帶血。
可因為某個人的存在,他居然來去自由、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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