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行雪?!笔拸?fù)暄又低低叫了他一聲。
屏罩里的人全無反應(yīng)。
蕭復(fù)暄卻不在意,還是放緩了嗓音,叫道:“烏行雪?!?
屏罩里的人依然沒有反應(yīng)。
一旁寧懷衫也跟著叫了兩句城主,轉(zhuǎn)頭沖蕭復(fù)暄道:“天宿!城主怎么沒動靜?”
蕭復(fù)暄沉默片刻,靜聲道:“……他聽不見?!?
回憶太多、太久,叫人困陷其中,即便睜了眼,也難以從那深淵似的情緒里抽離出來。
那道屏罩還是封著,將一切都格擋在外,所以那一遍一遍的“烏行雪”,其實屏罩里的人根本聽不見。
可這話說完,他又叫了對方一聲“烏行雪”。
寧懷衫疑問道:“天宿您剛才不是說城主聽不見么?聽不見的話,一切就都是白用功了。既然是白用功,天宿為何還要這樣叫城主?看著……”
“看著叫人怪難受的?!彼吐曊f。
難受……
蕭復(fù)暄重復(fù)著這個詞,心道:確實難受。
但這不是說他,而是說當(dāng)年的烏行雪。
他因天道抹殺而忘記烏行雪的那些年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與眼下有什么區(qū)別么?
其實沒有,還是一道屏罩,兩個人。
只是當(dāng)初,忘記一切的他是屏罩里的那個,而烏行雪則是站在屏罩外的。不知烏行雪當(dāng)年站在“屏罩之外”,究竟說過多少他根本聽不到的話。
如今,不過是調(diào)轉(zhuǎn)了一下而已。
他怎么能停?
寧懷衫并不知曉那些過往,只知道眼下這會兒,他在臥房里呆得鼻子反酸,心里難受,實在有點呆不下去。
于是他借口“燒個湯婆子”以及“找?guī)准褚聛怼保掖叶闳チ似俊?
蕭復(fù)暄渾不在意,甚至沒有聽清寧懷衫又說了什么。
他只是一遍一遍地叫著烏行雪的名字,不厭其煩。
***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自封在屏罩中的人極輕地動了——那雙通紅的眸子朝旁瞥動一下,于是烏行雪看到了自己被人握著的手。
那只手筋骨長直,瘦而有力,如今卻不斷筋骨爆斷、鮮血流注。
都說十指連心,那滋味應(yīng)當(dāng)痛極了,但那手指卻根根扣在他的指縫里,分毫沒有后縮過。
烏行雪看著那片刺目的紅,忽然抬手想要擦去那只手上的血。
被對方反手牽住的那一刻,他輕輕一怔,終于從纏裹滿身的回憶里脫離出來。
烏行雪抬起頭,隔著屏罩看向面前的人。良久之后,輕而沙啞地叫了一聲:“蕭復(fù)暄。”
叫出這個名字時,他身周自封的屏罩緩緩?fù)氏氯?,長眸卻倏然蒙上了一層紅。
蕭復(fù)暄就是在那個時候,探身過去吻他的。
他心臟被狠狠攥了一把,跳砸得很重。但他的吻卻很溫柔,連呼吸都很輕,像是生怕碰傷了什么。
那些吻落在烏行雪眼尾、鼻尖和唇間,一下一下地觸碰著。
他能感覺到被親吻的人從繃直到慢慢松下來,再到最后,扣著的手指居然極輕地發(fā)著抖。
人常會如此,倘若之前繃得太緊、承受的痛苦太多,突然卸下力來,反而會有明顯的顫抖。
可烏行雪從來不是常人,他從未如此,這是此生第一次。
他極輕地抖著??粗拸?fù)暄垂眸吻著他每一處筋疲力盡的地方,每一根手指。
再后來,他就被擁進(jìn)了懷里。
他被抱住了。
很奇怪,明明他們之間有過一切極致親昵的事情,旖旎溫柔或是愛欲纏綿,但他還是會被一個擁抱安撫下來。
他下巴抵著蕭復(fù)暄的肩,聽著對方問他:“烏行雪,還疼么?”
“不疼。”他下意識輕輕應(yīng)了一句。
應(yīng)完他靜了片刻,忽然道:“其實……”
他頓了頓,輕眨著眼睛低聲道:“其實是會有一點難受?!?
他裝樣子時常說“害怕”和“難受”,真正臨到頭來卻總是不吭一聲,只在這一刻,他忽然想卸了勁,對蕭復(fù)暄說一句“確實很疼”。
他說:“蕭復(fù)暄,我夢到了很多事。有仙都的,也有人間的。”
“我還想起來跟你聊過鵲都。”
“所以當(dāng)初,我跟你說我來自鵲都,你就已經(jīng)明白了,是么。”
“那后來呢,那些易容你也都認(rèn)出來了?”
“怪不得每次易容你總要動我的眼睛?!?
……
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說完靜了很久,闔了眼眸輕聲道:“蕭復(fù)暄?!?
“嗯?”
“二百三十多年真的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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