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日,仿佛又回到了清談居的時光。
張鐸睜著眼睛躺在榻上,席銀靠在屏上也沒有睡。
窗外的北風夾著雪,抨在漆門上。
除此之外,萬籟俱寂,燭焰孤獨。
張鐸知道,她肯守在這里,未必全是因為傷了他而愧疚,她更害怕殿外那些持刀摁劍的內禁軍,就像從前她害怕雪龍沙一樣,狡黠地在他身邊求一個庇護,她明白,靠得離他越近,就離那些爪牙越遠。
這也許是岑照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內化在她身上的求生之道,直至今日,張鐸也沒能把這一副奴骨,全部剔掉。
可是,他又覺得慶幸。
因為她尚且貪生,所以才肯陪他一夜。
那能不能同榻而眠呢?
讓她那一層柔軟而微微發(fā)涼的皮膚,貼著他上過藥后灼熱的傷處,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夜深之時,張鐸陷入了一種他從前向來不屑自辨的焦灼之中。
思慮不清,顱內就有無數(shù)的魑魅魍魎妖艷行過。
張鐸不由翻身朝席銀看去。
她迷迷糊糊地靠在屏風上睡著了,手搭在膝蓋上,脖子歪在肩膀上。孤燈點在她身旁陶幾上,她指甲干凈,嘴唇豐潤,在燭火的燈焰下,流光晶瑩。
張鐸撐著榻面坐起身子,居高臨下,卻又恥于看她。
睡夢里,她有一些驚顫,也不知究竟是夢到了些什么,偶爾肩膀抽聳,手指輕抓。
張鐸幾乎是不自知地掀開被褥,赤足下了榻走到了席銀的面前。
對她這具身子,張鐸有太多的事可以做。
可是,與睡夢之中的人僵持很久之后,他卻只是惶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極輕極輕地摸了摸她的手指。在殺了她和摸一摸她的手之間,張鐸倒向了荒唐的一邊。而這荒唐給他帶了從未有過的體驗,如臨花陣,萬艷鋪排,如降地獄,撥皮抽筋。
他一時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種感覺,以至于他還想……
再摸摸她。
誰知席銀輕輕咳了一聲,一下子驚醒過來,被眼前的那張臉嚇得驚叫出了聲。
外面?zhèn)鱽眵[甲的聲音,江凌于窗詢道:“陛下可有恙”
“朕無事?!?
說著,他將手撐在屏面上,“退下?!?
江凌等人只得退下。
席銀抬頭望著張鐸。
他穿著無紋的雪色禪衣,衣襟不整。
“你……”
“你懂怎么伺候男人嗎?”
“伺候……”
“朕是說的是那種伺候?!?
席銀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肩,眼神驚恐。
她在這一方面其實并不遲鈍,哪怕張鐸沒有直,但她已經(jīng)聽懂了,甚至比他說的意思,還要**荒唐??上肫疳?,她又不肯動念了,吞咽了幾口,將目光從張鐸半露的胸膛上移開,摳緊雙肩拼命地搖頭。
誰知,張鐸的手竟覆在了她的頭頂。
“別慌?!?
這二字之中透出忍而不堪忍的顫聲,好像是對席銀說的,又好像是對他自己說的。
說完,他揉了揉席銀的頭發(fā)。
席銀被這突如其來地接觸,招惹地酸了骨頭。
岑照從前喜歡這樣摸她的頭,但卻不是在這種彼此衣冠不整的時候。
大多是在她委屈想哭的時,他才會蹲下身,順著她的脖子,一路摸索至她的頭頂,輕聲對他說:“阿銀什么都好,就是太愛哭了。”
每每那時,席銀都想化為他掌中的一只貓,抬起濕潤的鼻頭,去蹭一蹭他的手掌??墒谴藭r,她卻想躲又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
“那你懂什么。”
“……”
張鐸好像還沒有放棄將才那個令席銀心驚膽戰(zhàn)的話題,見她不開口,又補了一句。
“朕說的是那方面的事?!?
席銀傻愣愣地望著張鐸,張鐸也盯著她。
席銀發(fā)覺,他的呼吸雖然平靜,眼角卻在隱隱地搐挑。
“我懂……懂一些?!?
猶豫了很久,席銀終還是不敢騙張鐸,張開嘴老老實實地答了。
張鐸聞話,松開撐在屏風上的手,站起身道:“好,寫下來,交朕?!?
到底是交他,還是“教”他。
那個字具體是什么,席銀辨不出來。
不過兜兜轉轉一年鐸了,難道微塵也能蒙蔽珍珠,奴婢也能做帝王師嗎?這番逆轉大得足以把她的心誅掉。她起了這么一個念頭,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
開春過后,張府仍在的購炭。
趙謙巡視過內禁軍營,又去太醫(yī)署把梅辛林給拎到了張府。
梅辛林一臉不快,下馬后一腳踢在的張府門前的炭框上,對趙謙道:“你這賤骨頭?!?
趙謙嬉皮笑臉道:“你給殿下一個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