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橋走出房間,同薛巖打個照面,“薛助理,聽墻根的嗜好,二公子不管教你嗎?”
薛巖越過她,瞥向病房,沈楨神色麻木。
他視線移回安橋,“安秘書,你了解二公子的脾氣,董事長和二太太都未必治得服他,你暗中生事,倘若沈小姐有三長兩短,二公子這關(guān),大公子保不了你。”
她不疾不徐笑,“我代表陳董慰問病人而已,我區(qū)區(qū)一個下屬,哪有道行干涉沈小姐的決定呢?二公子無憑無證怪罪我,萬一傳到董事長的耳朵,會認(rèn)定他沒有格局和度量,刁難女人?!?
薛巖眼睜睜看著她逼近自己,“我相信二公子不愿得不償失,也只能吃大公子的啞巴虧了?!?
安橋說完,撞開他揚(yáng)長而去。
從醫(yī)院出來,整條街道濕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是霧水。
車廂空置,男士外套丟在副駕駛,她舉目張望,男人佇立于西餐廳的一扇櫥窗前。
手遮擋風(fēng)口,焚一支煙。
酒紅色西裝包裹住他豐神俊朗的輪廓,在無垠的雪白盡頭,顯得激情而厚重。
參差的冰棱折斷在周圍,浮霜墜滿他肩頭。
這座城市68年沒有如此頻繁下過雪,安橋也從未見過陳淵一般的男子,勝過漫天風(fēng)雪更誘人著迷。
冗巷,云海,雪色流光。
一切渾濁錯亂的,沸騰瘋狂的背景,簇?fù)碇?
他對世界毫不收斂的物欲,至死不渝的掌控欲,充斥著悲壯恣意的毀滅氣魄。
逆境里的深刻,順境里的溫潤。
陳淵的儒雅是驚濤駭浪中的偽裝,絕非他本色。
他的本色另類而矛盾,介于坦蕩的純白和陰謀的烏黑。
安橋拉車門,“陳董,沈小姐已經(jīng)得知實情?!?
陳淵側(cè)身,看向四樓靜謐的窗口,紗簾在深處起伏,融化的雪水折射出清冷光暈,映在他眼底。
他彎腰上車。
“您既然惦記沈小姐,為何不親自探望她?二公子剛好不在場?!?
陳淵銜著煙,胳膊搭在降落的半截車窗,“時機(jī)未到。”
安橋揭過后視鏡,“沈小姐十分傷心?!?
一團(tuán)吹散的迷霧,覆住他高深莫測的眉目,“長痛不如短痛?!?
她駛離停車坪,“二公子是情場老手,少有女人抵御得住他,也許哄得沈小姐和好呢?!?
陳淵目光掠過樹杈間的積雪,“老二肯低頭,她不一定肯原諒?!?
半小時之后,車開進(jìn)國賓半島4號院。
跨過入戶門,陳淵掃了一眼玄關(guān)擺放的女包,玫粉色的定制愛馬仕,年輕女人的款式,“有客人?”
“二爺和太太在。”
倪影捅了這么荒唐的簍子,還敢公然回老宅,看來陳智云寵她沒底線了。
這份寵愛,委實出乎陳淵的意料。
他一向扶持二房,如今陳崇州和倪影因愛生恨,反目相殺,他偏袒倪影,相當(dāng)于戳二房軟刀子。畢竟陳家缺孫輩,假如是男胎,對二房的地位非常有利,何家雖然不滿,但何鵬坤在事業(yè)上依賴陳崇州的出謀劃策,沒準(zhǔn)說服何時了認(rèn)下這孩子,二房有雙重籌碼在手,輕而易舉凌駕長房之上。
而陳智云作為輔佐功臣,更是陳崇州篡位的見證者,互相忌憚制衡,要多少股份,二房也得給。
他寧可選擇得罪陳崇州,也堅決護(hù)住倪影,不像他一貫斟酌利弊的作風(fēng)。
陳淵揚(yáng)眉梢,“二公子也在嗎?”
傭人搖頭,“電話里說抽不開身?!?
原本猜測陳崇州會及時回來,向陳政匯報醫(yī)院的情況,竟然沒露面。
他換了居家鞋,直奔南院,安橋跟在后面,也有些疑惑,“陳董,會不會二爺他們聯(lián)手耍詐?”
陳淵微瞇眼,定格在露臺一盆翠綠欲滴的君子蘭,“老二的確心狠手辣,可還不至于犧牲血脈算計我?!?
***
傍晚,陳崇州從西城茶樓談完事,趕回醫(yī)院,沈楨坐在沙發(fā)上喝粥。
他脫掉大衣,皺眉注視她,“你怎么下床了。”
她未理會,機(jī)械性吞咽著。
他笑了一聲,“那么好吃?”
隨即,拿過沈楨手里的湯匙,品嘗了一點(diǎn),很普通的滋味,并不鮮美。
“睡了兩天一夜,餓急了?”陳崇州挨近,如同什么沒發(fā)生過,逗弄她。
她面無表情搶回湯匙,繼續(xù)喝。
他隱隱發(fā)現(xiàn)不對勁,握住勺柄,制止她,“不舒服嗎?!?
沈楨終于抬起頭,寂靜得連一絲氣息都微不可聞。
她此刻眼神像一只銳利的毒蝎子,亦或長滿荊棘的野玫瑰。
陌生,敏感而帶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