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日夜里,南柚接受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審問,留音珠外是流熙和流鈺繃緊的面容,留音珠里,也不時有幾道熟悉的聲音傳出。
面對如此陣仗,南柚有些心慌,她自知有錯,全程沒為自己辯解什么,只磕磕絆絆地將前后發(fā)生的事交代清楚。
再輕巧不過的幾句話,里頭卻蘊涵著令人難以想象的艱險,稍有不慎,略出差池,今日他們都無法安然站在這里,跟擔(dān)心受怕的大人們承認(rèn)錯誤。
大人們一想到那種情形,便都呼吸一窒,繼而抑制不住地胡思亂想,覺得后怕。
這半年,若不是他們兩人的長命燈仍然亮著,血脈間的聯(lián)系也未徹底斷裂,星主等人只怕早就急瘋了。但饒是如此,日子也都不好過,整日焦急如焚,膽戰(zhàn)心驚,怕聽不到消息,又怕聽到不好的消息,不說星主,就連一向沉穩(wěn)大氣的流枘,也幾次三番想轟開深淵。
聽完始末,一干人等全部都啞了聲音。
星主只覺得有一把火,從心肺處燒到了喉嚨口。
他對南柚,從小到大,基本都是捧著的,統(tǒng)共就沒說過幾句重話,但這一刻,一種名為后怕的滋味涌上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星主的聲音驚怒交加,“這么大的事情,你不與長輩商議,私自做主,出了事情誰負(fù)責(zé),誰來擔(dān)這個責(zé)任?!”
“你表弟若是出事,你如何同你舅父舅母交代?還有你自己,在星族最為虛弱的蛻變期強(qiáng)抽血脈,若不是那些藥吊著,你當(dāng)即就該成為一堆白骨,你若是出事,讓我與你母親怎么辦?”
“南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星主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yán)厲。
南柚沒有說話,她安安靜靜地站著,脊背挺直,睫毛低垂,看不出臉上神情,等星主說完,她才啞著聲音低聲道:“父君,母親,是右右思慮不周,讓你們擔(dān)心了?!?
那邊靜默了半晌,后問:“所以說,還真被你們歪打誤撞成功了,現(xiàn)在老三的血脈已恢復(fù)?”
南柚聽出這是妖主的聲音,她從喉嚨里嗯了一聲,點頭說了聲是。
“你現(xiàn)在身子如何了?”妖主問。
南柚抬眸,輕聲道:“有月勻的參汁養(yǎng)著,沒有大礙,祖父不要擔(dān)心?!?
留音珠那邊的人顯然不信,強(qiáng)抽血脈對成年大妖的影響尚且不小,更何況一個初入過渡期的幼崽。
妖主喚了流熙一聲。
流熙走到小姑娘的跟前,伸手探上她的手腕,一絲靈力潛入。
幾乎是在他靈力與她體內(nèi)靈力相觸的瞬間,流熙的臉色就變了。
“大哥哥?!蹦翔趾苄÷暤貑舅曇衾锊幻鈳狭艘唤z絲哀求的意味,蒼白的小臉以及微微泛紅的眼角,無不讓人覺得可憐。
流熙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沒有說話。
“流熙,如實說?!毖鞯穆曇衾铮瑤狭宋宸謬?yán)厲。
流熙放下南柚的手,狠下心不去看那雙小鹿一樣的水眸,咬了咬牙,開口道:“祖父,右右的筋脈碎了近一半,靈力紊亂,身體很差,現(xiàn)在,估計就全靠著那仙參打底強(qiáng)撐著。”
流焜驀的抬眸,他眼中的震動之色絲毫不少。
這半年里,南柚的身體雖然不如從前,靈力有所倒退,但也遠(yuǎn)遠(yuǎn)沒到流熙所說的這個程度。現(xiàn)在一想,她平素見風(fēng)就咳,畏冷懼寒,早現(xiàn)端倪,而她說沒事,他便真的信了。
她原來一直都只是在安慰他。
直到這一刻,流焜才真正的明白,她為了幫他重塑血脈,到底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半年前的那一句“我?guī)湍恪?,她說的時候,到底用了怎樣的勇氣。
流焜唇色唰的變白,他嘴唇蠕動了幾下,想要說什么,又什么都說不出來,他本來就是個不善辭的人,只是這一刻,他眼中的光亮陡然變得十分幽邃。
流鈺面色沉如水,他幾步上前,手指搭在南柚溫?zé)岬氖滞笊希惺艿剿w內(nèi)紊亂不休的靈力之后,他手掌緊握了一瞬,默然不語。
留音珠那邊,也是一片靜默。
好半晌之后,星主有些無力的聲音才傳到眾人的耳里,“老三和右右,就拜托你們兩兄弟照顧了。”
流熙和流鈺應(yīng)下,而后,留音珠斷開了聯(lián)系。
南柚的身體確實不容樂觀,具體的表現(xiàn)便是嗜睡,她很早就進(jìn)了房間,但心里藏著事,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睡得并不安穩(wěn)。
而除她之外,府上的所有人都失眠了。
流焜是第一個進(jìn)她房間的,他搬了張凳子坐在南柚的床頭,看著她睫毛微顫,看著她受驚似的睜開眼睛,再到她看見是他,笑著坐起來。
他一直低著頭不語,心中卻翻涌著驚濤駭浪。
說謝字,太輕巧,也太見外。
她不會喜歡。
“阿姐。”因而良久,他也只干巴巴地擠出這么兩個字來。
“我沒事?!蹦翔窒袷侵浪胝f什么,要說什么一樣,在他開口之前,就給了他回答。
“已經(jīng)在慢慢恢復(fù)了。等我們出深淵的時候,就該好得差不多了,放心吧,沒有大哥哥說得那樣嚴(yán)重?!蹦翔植判?,聲音里還蓄著睡意,夾雜著些微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