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先生笑,“書是書,人是人,若人都如同書中說的,除了磊落君子,便是卑鄙小人,這世道便簡單了。你雖認識的人不多,也經(jīng)過一些事的,想來自有心得。你念了這許多年的書,考了舉人,長卿這些年過得不容易,經(jīng)了頗多坎坷。她在外頭有生意,見得世面便廣,眼力比你好一些不算什么,這都是歷練出來的。以后待你再年長些,多經(jīng)些事,不會比她差?!?
蘇白又有些不解,道,“娘,你說夏大哥為什么不把他神醫(yī)弟子的招牌晾出來?若是他晾出神醫(yī)弟子的招牌來,別的不說,在岳家便格外的有面子不是?”凌氏不喜夏文,蘇白早瞧了出來。也就是夏文,偌厚臉皮,根本不在意,照樣來往。
蘇先生道,“這也是我不能確定的原因?!比魮Q個人,哪怕不好對外,這時候告知岳家,起碼是個加分項啊。
蘇白勾唇一笑,“我去問問卿姐姐,到時叫卿姐姐去問,夏大哥就什么都說了?!?
蘇先生笑,“正好,我回來時夏文有話叫我?guī)Ыo長卿,你一并去跟長卿說了吧。”
“什么話?”
“夏文說明天早上不能來接長卿去藥堂了,叫長卿自己過去,不必等他。還說藥堂里他做了把澆花的花壺,藥堂的薔薇花該澆水了,用花壺澆花,省得再去整理花葉子,小心刺扎著手?!?
蘇先生還沒說完,夏文已受不住,嘖嘖道,“我的乖乖,夏大哥好生啰嗦?!?
蘇先生笑斥,“你倒是好生聒噪,去吧?!?
蘇白便去找趙長卿。
趙長卿小時候念書,蘇白都是一起的,為什么當初蘇先生提起兩人親事時蘇白大為詫異,倒不是趙長卿不好,只是,想到他小時候尿床的事趙長卿都知道,蘇白實在不知要如何才能對趙長卿生出男女之情來。在蘇白的心中,趙長卿就是他的姐姐。
蘇白在趙長卿耳邊唧唧咕咕半日,趙長卿亦覺驚奇,笑,“不能吧?夏大夫醫(yī)術(shù)是不錯,雖一樣是姓夏的,難道就跟神醫(yī)青城有關(guān)系?”
“你問問夏大哥么。”蘇白道,“卿姐姐,難道你就不好奇,我好奇的要命?!?
趙長卿笑,“你對什么不好奇?”小時候蘇白見了母雞下蛋都得問一句,為什么公雞不下蛋。
蘇白笑,“總之卿姐姐你打聽出來跟我說一聲,雖然現(xiàn)在久不聞神醫(yī)青城的消息,若能再知道他的音信多有意思哪?!?
“知道了?!壁w長卿問,“表哥的病無大礙吧?”
蘇白悄聲問,“卿姐姐,你還惦記凌兄不成?”
趙長卿敲他大頭一記,道,“胡說什么呢。那是我表兄,知道他病了,我問一句有什么不對?”
蘇白正當少年,于男女之情有些憧憬好奇亦不為怪,笑道,“聽我娘說,雖險,并無大礙。明天我去瞧瞧凌兄,回來再跟姐姐說。”
趙長卿笑,“明天夏大夫必去藥堂的,我還用得著問你?!?
蘇白忙把他娘叫他傳的話跟趙長卿說了,道,“夏大哥怕是去不了的?!?
趙長卿道,“上午不在,下午必去的?!?
蘇白便沒話好說了,轉(zhuǎn)眼瞧見一畔衣架上放著的大紅嫁衣,問,“卿姐姐,你的嫁衣繡好了嗎?”
既要嫁人,沒理由帶著一張凄涼臉,趙長卿笑,“快了?!?
蘇白好奇的問,“卿姐姐,我能瞧一瞧嗎?”
趙長卿笑嗔,“真是個土包子,這有什么好看的?!?
蘇白央道,“好姐姐,叫我看一看吧。弟弟還打著光棍兒,哪里見過這個,自然是土包子的?!?
趙長卿只好允他去瞧。蘇白是個很細心的人,他也只是好奇,既得應允,也是很小心的提起來,細細的看了一遍,瞧著嫁衣上精美的繡花,蘇白連連贊嘆,與趙長卿說笑好半日。
趙長卿待蘇白向來如趙長寧一般,蘇白小時候就喜歡跟趙長卿說心事,這會兒大了,也喜歡同趙長卿說話。兩人說的開心,不妨氣煞了門外人。
趙蓉心下焦慮凌騰的病情,在蘇先生那里打聽一通猶不能心安,五內(nèi)輾轉(zhuǎn),如同在火上烤一般,在屋里遛達了一圈仍是站不住腳,便來趙長卿這里來看看,不想尚未進門,就聽到里頭趙長卿與蘇白隱隱說笑聲。趙蓉正是心焦,忽聽得趙長卿的笑聲,種種憤怒就甭提了。
這種憤怒,不知是來自凌騰的病情,還是別的,總之,趙蓉只在門口站了片刻,便將身一擰,折回了自己屋。趙蓉回蓉就砸了個瓷盅,一張俏臉深沉若水,暗罵:該死的狐媚子,勾引完那個勾引這個,再沒個消停的!
趙蓉氣的晚飯都沒吃,第二日就想與母親說去瞧凌騰的病情,趙蓉尚未開口,倒是夏文先過來了。
趙勇先叫他坐了,問道,“不是昨兒住在長卿外家了么,阿騰的病如何了?”
夏文笑,“僥天之幸,高燒在今早已退了,表兄仍在昏睡,再服幾幅藥應無大礙,我也沒什么事,想著老太太、岳父岳母、弟弟妹妹們必然都惦記著表兄的身體,就過來說一聲,也一道接長卿去鋪子里?!?
凌氏生平頭一遭對夏文露個笑臉,道,“多虧了你。那些庸醫(yī)們?nèi)チ诉B個方子都不敢開,把一家子都嚇得沒了魂?!?
夏文謙道,“我亦是受先生指導。”他以前都叫“蘇先生”的,后與趙長卿的親事定了,便隨著趙長卿直接喚“先生”。
趙長卿問,“你用過飯沒?”
夏文假假道,“用過了?!?
趙長卿吩咐丫環(huán)上碗筷,道,“用過什么呀,外祖母家用飯的時辰跟我家是一樣的,何況如今表兄病著,哪里還有人顧得上吃喝?!?
趙長寧笑,“夏大哥,你真是瞎客氣?!睂⒆约旱奈恢米尦鰜?,下首的趙長宇再錯一位。
夏文一笑,坐在了趙勇下首,趙勇給他夾個羊肉烙的胡餅,笑,“多吃些,別光顧著客氣餓了肚子,到時叫人說‘女婿上門,竟沒吃飽’,我這岳父做得可夠沒面子的?!?
夏文道過謝,便也不再客氣,高高興興的吃起飯來。
用過早飯,先送了趙勇去衛(wèi)所當差,夏文道,“老太太、岳母,我跟長卿也去藥堂了?!?
趙老太太笑,“去吧,中午燉魚,回來吃。”
夏文笑應了,便與趙長卿往外走。
趙長卿叫他去了自己屋,道,“你這發(fā)髻梳的也奇,每天往頭一個方位歪?!弊屜奈淖趭y臺前的凳子上,拿梳子重給夏文梳了髻,別上簪子。
夏文喜的心臟狂跳,笑,“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摸的時候都覺著挺正的?!笔岢鰜砭褪莻€歪的。其實以往家里富庶時都是丫環(huán)服侍他梳發(fā),后來家道中落,哪里還有下人服侍,夏文學著自己梳,總是梳不好。
給夏文打理好,趙長卿笑,“咱們?nèi)ニ幪冒?。?
“好?!?
路上趙長卿提起夏青城的事,問夏文認不認得夏青城。夏文道,“不認得啊,我的醫(yī)術(shù)是跟族里的一位長輩學的。未來藥堂坐診前,頂多是給家人看看病。就是我族中的長輩,也并不似夏青城傳說的那般,施藥啊免費行醫(yī)之類。他只是對古怪的病好奇,尋常人找他看病,若只是普通的病,給多少錢他也不樂意去醫(yī)。要是古怪的病,不給錢他都去給人治?!?
趙長卿道,“這也有理。也可能是你家長輩與夏青城的醫(yī)術(shù)同出一脈?!?
夏文笑著糾正,“不是我家長輩,是咱家長輩?!?
趙長卿笑,“是?!?
夏文道,“長卿,你知道我向往的日子是什么樣的嗎?”
“什么樣的?”
晨間尚早,朝陽初升,燦燦驕陽散發(fā)金光萬道,給夏文的側(cè)臉染上一層淡淡金邊。夏文溫聲道,“我此生最向往的生活就是能開一個藥堂,天天坐診,為人治病。如能有嬌妻在側(cè),衣食無憂,白頭攜老,便是神仙日子了?!?
趙長卿微微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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