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石氏沒了。
班婳描眉的手一頓,她放下眉黛,嘆口氣道:幾時沒的?她對石氏極其厭惡,因為這個女人為了權(quán)勢,什么都不顧及,甚至想要她男人的命??伤钟X得這個女人有些可憐,從小被養(yǎng)移了性子,也不知道是為了自己活著,還是為了父母培養(yǎng)出來的虛榮活著。
她知道石氏活不了,就算她讓石晉把石氏領(lǐng)回去,石氏也只有死路一條。
她不死,永遠都是皇家的一根心頭刺,而她就算活著,也只能冷冷清清過一輩子,甚至還有可能影響石晉的仕途。石家只剩下石晉了,她這種看重權(quán)勢地位的女子,是舍不得讓石晉被連累的。
昨夜三更過后,服藥而亡。如意拿過梳子,替班婳挽好頭發(fā),據(jù)說今天早上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早已經(jīng)氣息全無。
我知道了。班婳打開口脂盒,沾上一些口脂到指腹,然后點到了唇上,閉了閉眼,讓他們備馬,我要出宮。
皇家給了石晉一個恩典,就算這個恩典自殺了,石晉也只有感激的份。
班婳從銅鏡前站起身,在宮女的伺候下?lián)Q好騎裝,看著這個華麗寬敞的屋子,深吸一口氣:走。
靜亭公府。
班恒剛練完一套拳腳功夫,正趴在桌邊哼哼唧唧地讓小廝給他按肩膀,聽到下人來說尚書令家的公子周常簫來了,便道:讓他直接進來便是。
周常簫進門見班恒汗流浹背趴在桌邊喝茶,走到他身邊坐下:最近幾天你怎么回事,也不出門跟我們玩了,該不會真是要讀書上進了?他本來還想問問皇后娘娘有沒有受傷,但是見到班恒這么輕松的樣子,就可以確定皇后應該沒受傷。
不然以班恒的性格,早就上躥下跳,拖著他們一起想辦法抓兇手了。
上什么進,班恒愁著臉道,你不會懂我的苦。
都做國舅爺了,還苦什么?周常簫翻個白眼,這就是抱著金娃娃說自個兒窮,讓其他人聽見,非揍你不可。
你以為
世子,皇后娘娘來了!
聽到這話,班恒從凳子上蹦起來,轉(zhuǎn)頭拽著一個中年男人道:蔣師傅,我這幾日真有好好練功,等下我姐來了,你可要如實相告,不然我姐會揍我的。
請世子放心,在下一定會如實相告。
周常簫比班恒還要震驚,皇后娘娘出宮了?
昨日整個京城都被陛下翻了個底朝天,全城都開始解嚴,皇上怎么會讓皇后娘娘出來,難道是兇手已經(jīng)被抓住了?
腦子里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周常簫在見到班婳進來的時候,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一個大禮。
常蕭這些日子好像胖了些?班婳仔細看了他幾眼,往凳子上一坐,漂亮的鳳目掃過班恒,班恒陪著笑湊到她跟前,姐,他整日里吃吃喝喝,怎能不胖。
班婳伸手在班恒手臂上一摸,滿意的點頭:看來你這幾日確實練了幾下拳腳。她起身對中年男人抱拳,蔣師傅,辛苦了。
娘娘折煞在下了。蔣師傅笑著回了班婳一個大禮,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周常簫與班婳還算熟悉,不過以前班婳只是出身高貴的貴族女子,算是他們紈绔團體中比較有威望的那一個,他們與她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多大顧忌,現(xiàn)在對方成了皇后,他反而有些不太自在了。
他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班婳調(diào)侃他胖了,他也就笑呵呵的應著,在心中暗暗后悔今天來班家湊熱鬧。
常蕭,還站著做什么,班婳見周常簫不自在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你是什么樣子,我還不知道?
嘿嘿,周常簫挨著班恒坐下,昨日聽聞娘娘遇刺,我們也不敢隨意討論,進宮更是不方便,所以今日我來,就想來問問阿恒,您有沒有受傷。
好歹是一起坑過人,一起聽過曲兒的朋友,雖然對方現(xiàn)在發(fā)達了,他們這些紈绔還是有些擔心的。
放心吧,我若是有事兒,這會兒哪還能出宮,班婳喝了一口茶,我就是在宮里帶著有些悶,出來走走。
周常簫頓時露出燦爛笑容:娘娘您是鳳凰命格,受上天庇佑,定是遇難成祥,好事不斷的。
一段日子不見,你還能相面了,班婳放下茶杯,父親與母親怎么沒在府里?
今日一早他們就去觀里祈福去了,班恒想了想,恐怕要傍晚才會回來。
昨日她出了事,今天父親與母親就去道觀祈福,這是為誰求福,不用說就知道。她有些愧疚的放下茶杯,我讓二老擔心了。
這哪能怪你,全都是刺客不好,班恒一拍桌子,怒罵道,你的親衛(wèi)夠不夠,不夠的話把我們府里的親衛(wèi)再調(diào)一些去。
周常簫抽了抽嘴角,把自家培養(yǎng)的親衛(wèi)帶進宮,這是嫌陛下對班家太好,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實際上,他聽聞陛下竟主動召皇后的親衛(wèi)入宮,行保護皇后之時,就感到十分的意外。后宮是什么地方,那是帝王寢宮,又怎么任由外人帶武將進去,難道就不怕引起宮變?
要知道云慶帝,就是死在親兒子手上的,有了前車之鑒,陛下還如此厚待娘娘,娘娘這調(diào)1教男人的手段,可真是一絕。難怪他家那些姐姐妹妹們,都愛跟他打聽皇后娘娘一些興趣愛好,想要學一學娘娘的馭夫手段。
當初多少人說陛下求娶娘娘是出于無奈?。?
結(jié)果現(xiàn)實卻給了人重重一巴掌,兩人成親以后,兩天傳出成安侯又給福樂郡主買什么了,成安侯又陪福樂郡主到娘家小住了。尤其是班家被抄家,成安侯不怕受連累,榮養(yǎng)班家人不說,還對福樂郡主越加細心這件事,讓京城無數(shù)女子艷羨。
他自己就是個男人,要他這樣對一個女人,他恐怕做不到,也不愿意這么做。
既然父母都不在家,你們兩個騎上馬陪我到外面走走。班婳拿帕子擦去班恒額頭上的細汗,去換身衣服。
好嘞。
班恒樂顛顛往屋子跑。
班恒離開以后,周常簫老老實實低著頭,不敢看班婳的臉。
文碧還好嗎?班婳所問的,是周常簫的胞妹周文碧,她與周文碧交情還不錯,所以便想要多問幾句。
舍妹一切都好,前些日子跟人訂了親,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到時候請周常簫想說請班婳來喝喜酒,想起以班婳的身份,來參加他妹妹的喜宴已經(jīng)不合適了,便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到時候還請娘娘賞賜幾樣好東西,給舍妹添添妝,讓她在夫家也能多幾分顏面。
你放心,好東西少不了你妹妹的,班婳笑了笑,看來這次的動蕩,真讓這些紈绔改了不少。若是以往,以周常簫的性格,想說什么就一口說出來了,哪像現(xiàn)在,還知道把不適宜的話吞回去。
人總是要長大的,就算是紈绔,也要從一個輕狂的紈绔長成稍微沉穩(wěn)一些的紈绔。
不多時班恒跑了出來:姐,我換好了。
班婳替他壓了壓衣襟上的一處褶皺,笑著點頭。
茶坊酒肆中,說書人講著英雄佳人的恩怨情仇,愛恨離別。班婳坐在桌邊,聽著說書人用慷慨激昂的語氣來形容她的美貌,又說她如何厲害,一刀斬敵十人,再也忍不住捧著茶杯笑出來。
班恒小聲問她:姐,一刀斬敵十人,這把刀要多長?
三四十尺?班婳忍俊不禁,我可扛不起這么長的大刀。
這些說書人最愛夸張了,周常簫切了一聲,唯一真實的地方,就是形容您美貌與在軍中威望那里了。
班恒不屑地瞥了周常簫一眼,這拍馬屁的本事,還不如他的一半,也好意思在他面前顯擺。
你這老頭兒說得好生沒道理,皇后與陛下乃結(jié)發(fā)夫妻,陪伴他上戰(zhàn)場本是應該,一個看起來有些寒酸的男人道,什么巾幗英雄,什么英明神武,她若是真有那么厲害,當初還會被那么多男人拋棄?
這個男人喝了幾口酒,膽子便大了起來,他見自己出口以后,其他人都不敢再說話,于是顯得更加得意,要我說,這全是因為咱們陛下心好人厚道,讓她一個女人有上戰(zhàn)場的機會,還讓她做了正宮皇后。若我娶了一個被退婚幾次的女人,絕不會讓她做皇后。
所以你這種人只能在我們這里賒酒喝,堂倌陰陽怪氣地嘲諷道,連個媳婦都娶不到,也好意思對咱們皇后娘娘說三道四,不如用你那兩寸釘撒點尿照照,你是個什么東西。
堂倌這話一出,大堂上的人都笑了出來,有人嘲笑他窮,有人嘲笑他一個媳婦都娶不到,倒是沒人說皇后娘娘被退婚幾次有什么不對。
咱們娘娘退婚幾次又怎么了,說明這些男人都配不上她,一個婦人瞥了男人一眼,你這種人也配談論娘娘,呸。
京城中不知何時刮起一股模仿皇后娘娘的風氣,女兒家以會騎馬射箭為榮,就算不上場詩詞歌賦也能挺直腰桿說一句,她們的皇后娘娘就算不擅長詩畫,同樣能號令群雄,驚艷四海。
怒火剛升到一半的班恒,見大堂里那個口出妄的男人已經(jīng)被群眾的憤怒包圍,剛升上去的怒意又默默消了下去,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轉(zhuǎn)頭對班婳小聲道:姐,沒想到你現(xiàn)在這么有號召力。
事實上京城中這么多女兒家,不是所有人都會琴棋書畫,只是時下推崇這些,不會的人也要硬著頭皮硬撐,現(xiàn)在終于出了一個不那么主流的皇后,她們就借著機會來發(fā)泄自己情緒了。
她們擁簇的不是她,而是她們自己。
班婳笑了笑:走吧,再聽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
她剛站起身,一個身穿藍袍的男人就走了進來,班婳看到他,又坐了回去。
皇后娘娘被退婚,不是因為她不好,而是因為太好,讓男人自慚形穢,不敢跟她在一起,謝啟臨在外面聽到別人在說班婳的閑話,便走了進來,陛下與皇后天生一對,龍鳳呈祥,世間其他男人與娘娘在一起,都是對她的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