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石?”趙行德心頭一動,沉聲問道,“還需要多少銀錢?”
沒有人比趙行德更了解,火器的大量使用,在戰(zhàn)場上對硝石的消耗有多么大。他在宋國、遼東都用火器打過仗。這時代,因為品質(zhì)的關系,無論鐵桶炮還是火銃,火藥的用量極大,遼國所用的鐵桶炮,更達到了需用火藥填滿整根炮管的程度。而僅僅因為遼東漢軍拼命在購買,已經(jīng)讓宋國黑市上的硝石價錢漲了一倍以上。
“趙兄誤會了,不是缺錢的問題?!敝x希閔含笑道,“我們還是能拿得出開采這個硝石礦的錢的。銀錢攥在手里除了長霉沒別的用處,不如投在實實在在的營生里。只是,適才跟趙兄所,硝石的價錢波動太大了,對商行來說,開采硝石的風險太大,所以,需要另外一門營生來拉平這個風險。淳于鐵廠的收益頗好,我們想和鐵廠交換銀股,三成的高昌行的銀股,換三成淳于鐵廠的銀股?!彼娳w行德有些猶豫,又道,“不瞞趙兄,高昌行在西州也是上百年的老字號,除了這開采硝石礦之外,還有鐵礦、銅礦和炭礦。不過,在關中的鐵礦和炭礦都賣給淳于鐵廠了?!?
“換銀股?”趙行德低聲重復道。他先后參與過淳于鐵廠、牙角行和東木行三家合伙商行。對當世合股生財?shù)拈T道也十分清楚。入伙大致有話事股、銀股和身股三種。話事股,就是按照入伙銀錢多少來排定東家座次,決斷商行大事的時候,也是大股壓小股。銀股,便是只吃花息,而在商行中沒有話事的權力。身股,就是得力的掌柜、匠師以此身抵做干股,按股大小在商行話事和拿花息,但出身股的人便不能再為別家商行做任何事了。交換三成銀股,意味著,淳于鐵廠要把每年三成的收益交給高昌行,高昌行也將三成收益交給淳于鐵廠,但兩邊都不干涉對方的經(jīng)營。交換銀股通常是兩家商行深入攜手的開始,如果合作順利的話,還可以交換話事股,互為合約人,共同指派掌柜等等。長安八大行就是這樣組織起來。中小型的商行也藉此來合縱連橫,加強自身的實力。
謝希閔點點頭,笑道:“事關重大,趙兄可以和淳于東家商量。下個月望給謝某一個答復就可以?!壁w行德拱手道:“多謝。”“何必客氣,”謝希閔搖頭笑道:“我們家原先也是打鐵的,和淳于家乃是世交,淳于東家信得過的人,我們自然信得過。人若是不對付,像那些奸詐商賈,就算是手捧金山銀山,我們也不會讓他入伙?!敝x希閔拍拍趙行德肩膀,讓他慢慢考慮。
趙行德沉吟不語,至少在現(xiàn)在這時代,硝石是絕對重要的物資。正如無論是遼國、宋國還是夏國,都沒有儲備足夠多的火藥。雖然開始在關中嘗試建立大規(guī)模的火器軍隊,但軍械司和輜重司在彈藥儲備上還是斤斤計較,而沒有考慮到若干年后可能要花幾倍甚至十幾倍的價錢去買火藥的原料。
“趙校尉似有所得?”
“哪里哪里?!壁w行德順口答道,抬頭一看,卻是余藏云在旁,沉道:“看來趙校尉的人緣不錯,護國府的同僚都十分歡迎。”趙行德笑道:“還不是托了余校尉的福。”余藏云微笑著搖了搖頭,酒杯和趙行德輕輕碰了一下,卻沒有喝,皺眉道:“我收到消息,入寇河東的蔑爾勃人在折可求的驅(qū)逐之下,似乎從河東逃竄到了河北,唉——又是一方生靈涂炭?!彼麌@了口氣,仰頭將杯中酒喝了下去。
“什么?”趙行德失聲道,“河東四面都是關隘,怎么可能讓賊寇流竄?”
“關隘也是要人來守的。”余藏云“嘿”的一聲冷笑,“以鄰為壑的事情,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币驗槊餇柌T兵行動迅捷,極難圍殲。河北真定府守將王德人稱“王夜叉”,打仗勇猛,但為人桀驁,與河東軍有舊怨。所以折可求集中大軍打敗了入寇的蔑爾勃軍,奪回被擄的百姓后,用了三面張網(wǎng),一面放開的辦法,將數(shù)千蔑爾勃殘兵逼到了真定府路的范圍。
“怎能如此?”趙行德心頭難受,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喃喃道,“百姓何罪?!?
“哼,”余藏云感慨道,“關東藩鎮(zhèn)如此,倒也罷了。安北軍司明明可以長驅(qū)東進討伐蔑爾勃部落。護國府里卻讓安北軍司勒兵不進,放任蔑爾勃人南下,有人以為應當放任遼宋兩虎相爭。這般打算,與折可求也沒什么兩樣。”他的眼神復雜,似乎深以為恥。
趙行德沒有說話,沉重地點了點頭,這滿屋的歡顏笑語,似乎都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