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方司周大人不透露風(fēng)聲了?”劉文谷笑道:“若非留在鄂州御前,便去江南新軍。如今天下板蕩,諸位允文允武,還愁沒有用武之地嗎?”他早已下定決心跟隨趙行德,哪怕先生在鄂州殉難了,他也就是收殮尸骸,看守墳塋之人,終此一生不出仕不做官,設(shè)帳授徒,使先生道德之說傳之后世。因此,盡管處境最為險惡,劉文谷反而放開懷抱,舉目望出去,只見在黃鶴樓的周圍,畫軒、游廊、亭臺環(huán)繞,美輪美奐的建筑群雄峙在鄂州子城城墻旁的黃鵠,俯瞰大江潮漲潮落,沙鷗游魚在波濤間相逐?!澳悴惶徇€罷,江南新軍,我是決計不去的?!瘪R援臉露出一絲鄙夷,“淮西宣撫使劉光世大人,你知他是怎么收復(fù)江寧、杭州等地的嗎?”
“哦?”劉文谷奇道,“怎么收復(fù)的?”趙行德被軟禁期間,他一直陪伴在恩師左右,執(zhí)役服勞,只從邸報看道劉光世任淮西宣撫使,新建淮西大營后,與遼軍隔江對峙,沒過多久,遼國東路軍都統(tǒng)耶律畢節(jié)引軍北退,淮西軍便占據(jù)了江寧府、杭州府等地。劉光世收復(fù)的土地人口,幾與趙行德不相下。因此,朝廷厚加賞賜,晉爵清源侯,也完全是因襲父蔭。
“你有所不知,”馬援搖搖頭,鄙夷道,“咱們北伐中原,收復(fù)汴梁,千里疆土,那是一仗一仗血殺出來的,斬殺遼寇更數(shù)以萬計,硬生生將遼寇打過了黃河。這位淮西宣撫使倒能取巧。他聽說東南的遼軍思歸心切,只是耶律大石敗退后,江北淮南都被我軍所占據(jù),遼軍北歸無路,都統(tǒng)耶律畢節(jié)也約束著部屬,不許兵將退兵之事。因此,淮西軍鑄造了許多名為‘招納信寶’的銅錢,想方設(shè)法散到江南遼軍中去,并且告知遼軍,只要他們手持銀錢北歸,長江渡口,淮西淮南都通行無阻。這樣一來,遼軍紛紛北退,耶律畢節(jié)也彈壓不住,只好順勢退過了大江,正好我朝汴梁換帥,河南諸將勢分力弱,只能堅壁清野,就這樣讓東路遼軍完好無損地退回了河北?!瘪R援一邊說一邊搖頭,扼腕痛惜。遼兵南侵,所過之處生靈涂炭,馬援等人恨不能使其匹馬不回。如果劉光世扼守長江防線,斷去遼軍的歸路,等待韓世忠所部順江而下,兩軍合力,說不定能將東路遼軍全殲在江南。
“就是,劉光世畏敵如虎,”另一名叫羅去疾的軍官搖頭道,“若讓我去淮西,我寧愿解甲歸田,或者去州縣練兵,各地團練里也奇缺統(tǒng)兵的人?!北妼⒛樎冻鏊妓髦?,有人附和道:“就是,若是劉光世那樣的司,不如解甲歸田去了?!薄斑M學(xué)也好,經(jīng)商也好,何必仰人鼻息?!薄斑€是去團練,不離開桑梓之地,也沒軍中管束得那么嚴?!逼鋵?,劉光世治軍寬松,對得力的軍官十分照顧,甚至到了縱容的地步?;次鬈姵踅?,為了招兵買馬,不管是占山為王的土匪盜賊,還是揭竿而起的義軍,或者流散的潰兵,他一概招攬麾下,淮西軍雖然新建,卻迅擴充到八萬之眾,單論人數(shù),已是韓世忠所部的兩倍。盡管如此,這一批河南回來的軍官,沒有一個愿意投入淮西軍中的。
眾人正七嘴八舌之間,忽然旁邊的樓閣傳來一聲斷喝:“可笑!可恥!可嘆!我還道飽讀圣賢之士,與那一勇武夫不同,國難當頭,當思報效。誰知道,一個個都以鼠為志,聚在一起商量些如何縮頭。大宋養(yǎng)士百年,結(jié)果卻養(yǎng)了這么一群鼠輩!呸!爾等也敢自稱讀人,死后如何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聲音蒼老而沙啞,但卻是極大,穿透了隔壁,眾軍官聽得清清楚楚,顯然旁邊那人是針對自己這邊叫罵,眾軍官都勃然變色,有人勃然大怒,拍案叫罵,更有人當場站起來,推開房門,要去找旁邊叫陣的人算賬。
劉文谷和馬援也站起身來,隨著眾軍官來到旁邊的閣兒,只見一張花梨木的八仙圓桌,桌子旁邊坐著四個老者。這群氣勢洶洶的軍官堵在門口,屋內(nèi)兩人都露出緊張的神色,一人面露憂色,當中坐著那個須蒼白的老者,圓睜雙眼,毫不客氣地瞪著門口,顯然他就是那隔墻叫罵之人。
“怎么?勇于私斗,怯于公戰(zhàn)!你們敢把我老骨頭拆了不成?”
“老東西,你找死!”
羅去疾按捺不住,就要沖去揪住那老者胸襟,叫他后悔。他雖是廩生,但軍中呆久了,也是火爆脾氣,剛沖去兩步,便被馬援一把拉住。“放開!”“住手!”兩人同時吼道,其他軍官面面相覷,這時,馬援沖著劉文谷使了個眼色,讓他幫忙拉著羅去疾,自己才放開手,緩步走前,對著那面露憂色的老者,恭敬地躬身道:“晚輩魯莽,請舟山先生恕罪,得見諸位先生,晚輩們幸何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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