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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疏通

奚鴻軒哆嗦著嘔吐,臉色白得駭人。后邊的韓靳見勢不好,趕忙涉水來阻。蕭馳野松開手,看著奚鴻軒被抬上轎子。雨還在下,大小官員哭聲一片,追著李建恒的轎子,蜂擁向宮門。

潘祥杰的鞋都跑掉了,老頭提著袍子,氣喘吁吁,還不忘哭喊著“皇上”。周圍的人都大同小異,唯獨海良宜端莊不改,跟著轎子一路跑回宮。

早就候著的太醫(yī)們慌忙來迎,兵荒馬亂地繼續(xù)往宮內跑。慕如素服來接,一見到渾身是血的李建恒,眼淚就往下掉。

太后由花香漪攙扶出來,對韓丞語氣不善地說:“你急便罷了,怎么叫一群老大人也跟著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又淋著雨,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雪上加霜!”

錦衣衛(wèi)嘩啦啦地跪下,韓丞說:“微臣罪該萬死?!?

“趕緊讓人備湯發(fā)衣,”太后對大臣們說,“哀家見諸位的赤誠忠心,很是感動。如今皇上已經回宮,急也不能急在這一時。天這樣地冷,大伙兒都去旁殿里避避風,喝口熱湯,不要在這個關頭病著了?!?

群臣叩首謝恩。

太后又道:“元輔與內閣及各部大人進來說話?!?

***

岑愈不在,他留在了東龍大街,跟著蕭馳野一起疏通官道。余小再品階低,也跟在后邊,替岑愈抱蓑衣。

蕭馳野滿頭滿臉都是水,料峭寒風吹得周圍的人都發(fā)顫,他卻毫不受影響。適才挖人,那將近一百斤的重物是他獨個兒抬起來的,這會兒用帕子纏著虎口,臉色很不好看。

“低洼處住的都是貧苦人家,有個破木搭建的屋子住不容易,如今聽著要拆,十有□□都不同意?!贬嗄_泡著水,把濕透的官袍掀起來塞在腰間,說,“今日只淹了東龍大街,那是因為東龍大街緊靠著開靈河,這雨要是不停,總督,明個兒別的街也得漲水?!?

“朝廷要是愿意給拆屋子的貧苦人家挨個補貼五兩銀子,他們都是情愿的?!卞E_虎半身泥,說,“就是為了有個地方住,只要肯補貼銀子,那就不是事兒。卑職倒覺得,阻礙疏通的是些大宅子。那宅子個個都違規(guī)擴建,為爭搶幾寸地方,私底下打得頭破血流的事情也不少。如今讓他們拆,憑著五兩銀子,誰愿意把好端端的宅子給捅穿?敲門人家都不應!”

“補貼怕是談不攏,”岑愈久經官場,對里邊的門道清楚得很,說,“戶部肯拿銀子出來賑濟災民,那已經是看著海元輔的面子,這筆錢到時候還要另算,再各家補貼五兩銀子,他們是決計不會同意的?!?

“大人,別怪我大老粗講話不好聽,都到了這個關頭,怎么還惦記著銀子呢!”澹臺虎胸口起伏,“這水一漲起來,等死了人,搞不好要發(fā)疫病的!那會兒就是留著銀子也沒用了!”

“虎兄弟不要急,”余小再抬手安撫大家,說,“你是不清楚這個賬,戶部也有戶部的難處,他們倒也不是真的吝惜這筆錢,臨近都察,把這事兒辦漂亮了,他們心里也踏實,面上也光鮮,何樂而不為?但為什么不肯辦呢,就是因為囊中羞澀嘛!這筆錢現在拿出來應了急,再過段日子又是各地春耕農時,去年受災的地方顆粒無收,地方報上來,戶部要參酌著給地方撥銀子,讓受災的地方府衙或是布政使拿錢去臨省豐收的地方買種子,這是幾十萬人吃飯的大問題,所以你看現在國庫里的錢,他們哪敢輕易動?再者既然是違章擴建,吞占官溝的事情真的追究起來,是該論罪的,朝廷還沒罰他們,怎么能反而給他們掏銀子?這事情要是不捋清楚,后邊我們都察院是該彈劾他們戶部的,所以大家都難啊?!?

余小再有讓人平靜的能力,他那微帶著口音的話一出來,再大的事兒也能等等。他說的都是實話,不是為著偏袒誰,而是問題就是這么個問題。

地方春耕農植直接關系到今年大周的所有動向,兩大邊陲重地的軍糧都依賴著厥西十三城以及河州一線的糧食收成,所以誰都不敢馬虎,這是天下第一要務。

怎么辦?

強拆必定會引起民憤,禁軍現如今有一半人都是闃都軍戶,家住東龍大街的不多,但也不少。海良宜把這件事交給禁軍,其實是交給蕭馳野,因為這事一旦交給了八大營,就沒有折中的考慮,韓靳會直接叫人推平,但因此埋下的隱患卻無法忽視。

這就是要蕭馳野想辦法。

蕭馳野纏緊虎口,正要開口,卻見雨里走來個人。

沈澤川沖他們拱手,說:“我猜諸君在此,官溝如今進度如何?”

“難辦,”岑愈長嘆,“不好拆?!?

“戶部的難處歸根到底就是摸不清后邊春耕的費用額度,”沈澤川面上平靜,面頰卻浮著些紅色,他看著雨,說,“這賬實際上可以估算,不才看過錦衣衛(wèi)記檔,對此頗有心得??偠饺羰遣幌訔?,聽我一?”

蕭馳野盯著他,說:“鎮(zhèn)撫請講。”

沈澤川想了想,說:“去年新帝登基,各地大赦,厥西因此免了三成稅銀。他們去年是個豐收年,除了槐州、中博敦州上報了災情,別的都沒有問題??偠?,敦州今年糧食吃緊,府衙肯定要去倉廩盛滿的茨州買糧。年初大雪,中博大雪壓屋,世子不是把今年離北鐵騎的軍餉劃出了四萬兩給茨州周轉賑濟嗎?這個情現在可以讓茨州還了,你請世子給茨州州府周桂書信一封,讓他今年給敦州賣的糧食按照四萬兩折下來,這樣,戶部今年就能在茨州撥款上省下錢,正好用于現在的拆屋補貼?!?

余小再思忖著,說:“但吞占官溝的事情,追究起來,也是罪,戶部不能辦吧?”

“按照律法,吞占官溝的事情確實要罰,可特別的時候,總要特殊對待,不能陳陳相因,還拿死板的那套往里帶?!鄙驖纱ㄎ⑽⑼nD,“朝廷見不得災民,這錢補出去就是恩情,是皇恩浩蕩的事情。此事由岑大人去談最合適不過,戶部也并非鐵石心腸,只要沒錯,賬也清楚,錢能足夠,他們必定會馬上著手辦理?!?

都察在即,考察關系到各部人員升遷,大家都愿意拿個“優(yōu)異”,只要說得過去,辦是肯定愿意辦的。

“再談茨州,”沈澤川看向蕭馳野,“中博今年要興建舊城,雖然還不知道會派遣哪位大人去,但到時候請動人手也是筆花銷??偠揭驗榇耸抡戳舜闹莸那?,待到興建舊城時大可把那人力花銷算到今日被拆的人家身上,由他們各家分撥人手,去茨州勞力,由禁軍押送,個把月的時間就夠了,也算是吞占官溝的責罰。這五兩銀子不拖不欠,發(fā)的人放心,拿的人也安心?!?

不僅如此,茨州經此一事也從欠著離北的情變成了雙方互幫互助的關系,周桂只要不是傻子,就該明白這是個交朋友的機會。

沈澤川話音一落,余小再就抖開蓑衣給岑愈披上。

岑愈馬上就要去辦,邁步前重重拍了拍沈澤川的肩膀,說:“鎮(zhèn)撫大人,此刻時間緊迫,我話不多說,待這一場結束后,我岑尋益在寒舍備些菲酌,恭候光臨!”

他戴上斗笠,帶著余小再就走。

“宮里還好?”蕭馳野握了沈澤川的手腕。

澹臺虎欲又止,還是沒吭氣。

沈澤川反手從他腰間鉤了腰牌,看了片刻,說:“太后召集各部大臣準備算賬,你不在其中正好。官溝要趕緊排,適才有些場面話,但你要明白,這幾日要是還疏不通,就要責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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