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說此時最可怕的事,毫無疑問,就是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和那自殺的受害者,越來越相似。自殘,自自語,最后瘋癲的攻擊他人,再凄慘的死掉。
后半夜,林半夏幾乎沒怎么睡,窗外的雨聲一直沒有停,這種本來讓人十分心安的雨聲,卻格外的擾人清夢。林半夏不知道誰會是這場雨的受害者,然而無論是誰,他都高興不起來。
又到了久違的周末,室友們都在睡懶覺,林半夏睡不著,索性早早的起了床,抓著書包打算去教室里。往教室走的時候,雨水已經(jīng)停了,烏云還在,掛在天穹之上,讓林半夏想起了他在夢境里見到的那一片陰影。
周末的校園,安靜的要命,林半夏踩著積水走到了教學樓的下面。教學樓的旁邊是一個淺淺的小池,水深不過小腿,里面養(yǎng)著些水葫蘆和荷花。池子的邊上,趴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學生,他垂著頭,好像在池子里尋找什么。林半夏起初以為他是在找什么掉進池子里的東西,都打算往教學樓里走了,往前走了兩步,總覺得哪里不太對,轉(zhuǎn)頭又看了那學生幾眼,遠遠的叫道:“同學,你沒事吧?”
學生沒應聲,林半夏見狀,心里暗道不妙,趕緊走了過去,當他靠近一點的時候,注意到那學生的手似乎還在動,心想會不會是自己太緊張了,又叫了聲:“同學?你干嘛呢?”
依舊沒有回應。
林半夏走到學生的面前,看見他半只手和整張臉都浸泡在池水里,手還在動,身體卻透出一股子死氣,頓時大驚失色,趕緊沖過去把他扶了起來??上Я职胂膭傋プ∷透杏X不對勁,因為這人的身體完全硬了——不知道已經(jīng)死了多久。那么為什么他的手會動?林半夏朝著他的手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手里死死的抓著一塊面包,已然被池子里養(yǎng)的鯉魚啃的亂七八糟。
林半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不出意外的毫無動靜,又看了眼他的面容,那是一張年輕又陌生的臉,死時眼睛還睜著,里面透著不甘和恐懼。林半夏心里有些難受,用手慢慢的幫他把眼睛合上了。
林半夏把學生的尸體從池子里拖了出來,本來想要背到教學樓里面,奈何尸體實在是太重,瘦弱的他努力了好一會兒也背不動,無奈下,只能狼狽的放下,打算去校門口找值班的老師幫忙。
然而當林半夏返回校門口后,竟是看見值班辦公室空蕩蕩的,周圍也看不到一個學生,在一刻,林半夏甚至有點懷疑此時的自己是不是依舊在夢里。
好在就在這時,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林半夏,你干嘛呢?”
林半夏回頭,看見了吊兒郎當?shù)睦罘d,李穌沒穿校服,也沒背書包,嘴里叼著根烤腸,奇怪的盯著林半夏。
“你怎么來學校了?”林半夏問。
“哦,我游戲機放在教室里忘記帶回去了?!崩罘d說,“你怎么渾身都濕漉漉的?!?
林半夏嘆氣:“說來話長,先報警吧?!?
“???”李穌愣了,“又死人了?”
林半夏點頭。
相比于第一次看見死人時的震驚,李穌這會兒已經(jīng)非常淡定了,問死的人林半夏認不認識,聽見林半夏說不認識后,李穌松了口氣,喃喃道:“不認識就好,不認識就好。”接著掏出手機打電話,告訴警察學校又出事兒了。
林半夏奇怪的看了李穌一眼,剛才他還沒反應過來李穌的話是什么意思,這會兒細細想著,居然想明白了,等李穌掛了電話,問道:“你該不會擔心,那人是李鄴吧?!?
李穌道:“……也不是。”
林半夏:“也不是?”
“好吧,我說實話了。”李穌揉著腦袋,有點煩躁,“今天早晨李鄴就出門了,我一直沒看見他——就想來學校找找看,看他是不是在這兒。”
林半夏道:“怪不得,我就說你周末的時候來學校干嘛?!?
李穌無精打采的嗯了聲。
林半夏本來想問李穌怎么無精打采的,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又下了雨,看李穌這糟糕的精神狀態(tài),林半夏強烈懷疑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樣走進了那個夢境的深處。想到這里,林半夏頓時擔心起來,他很想知道宋輕羅的情況,但自己沒有手機,也不記得宋輕羅的電話。
“那個……你有宋輕羅的聯(lián)系方式嗎?”林半夏看見李穌,靈機一動。
李穌說:“有啊,怎么?”
“可不可以叫他來趟學校?!绷职胂挠悬c不好意思。
“行啊?!崩罘d笑著點頭,他給宋輕羅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來學校,說他的小媳婦想他了。電話那邊的宋輕羅,也不知道說了什么,李穌臉上揶揄的笑意頓時消失了,變得鐵青一片,吼道:“媽的,早知道就不給你打了——讓你家小可愛想你去吧!”
說著把電話憤怒的掛了。
林半夏還在莫名其妙問怎么了,就被李穌狠狠的揉了一把頭發(fā),然后李穌轉(zhuǎn)身就走,說宋輕羅待會兒就來找他,讓他自己和宋輕羅聊吧,拜拜了您吶。
林半夏:“……”這是又被宋輕羅刺激了?
宋輕羅還沒到,警察倒是先來了,處理完尸體之后,連筆錄也懶得讓林半夏做。林半夏瞧著他們把尸體帶走,獨自一人回了教室,坐在教室里發(fā)了會兒呆。
他沒吃早飯,有點餓,想著等到宋輕羅來了,他們一起去食堂吃點什么。之前一直都是宋輕羅請他吃飯,他也省了不少錢,可以請宋輕羅吃一頓豐盛的午餐,就是不知道宋輕羅嫌不嫌棄食堂的手藝。
正在想著,林半夏突然聽到了一種聲音,那種聲音本來十分尋常,但在林半夏的耳朵里,卻變得無比的可怖,幾乎在聽見的同時,身上就起了層雞皮疙瘩。林半夏扭過頭,看見窗外……又下雨了。
明明剛才雨才停下,怎么會突然又下雨?林半夏有些不安,不停的抬頭看掛在教室正前方的時鐘。
時鐘的指針正好指向八點,同時上課凌晨也照常響起,在空蕩蕩的校園里,發(fā)出令人不適的回聲。
就在林半夏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時候,宋輕羅出現(xiàn)在了門口,可是他的模樣讓林半夏大吃一驚,只見他渾身都是血,還有手里那把剔骨刀——這分明就是,第二層夢境里的宋輕羅。
自己什么時候又睡著了?不,準確的說,他剛才,真的有醒過來嗎??林半夏還沒想明白,宋輕羅就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應該是又殺了不少人,喘著粗氣,胸膛也跟著起伏。
林半夏盯著他,感覺他有什么話要對自己說。
果然,宋輕羅開口了,他一開口林半夏就意識到不對,因為他的聲音極輕極柔,帶著濃濃的無力感,好像受了重傷一樣,他說:“林半夏,你是真的嗎?”
林半夏道:“我當然是——宋輕羅,你怎么了??”
宋輕羅道:“告訴崔高煜,他沒出來,白路澤,在等他?!?
這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林半夏沒聽懂,他正欲發(fā)問,抬眸就看見宋輕羅手里的刀毫不猶豫的朝著他揮了過來。
林半夏被他砍了個正著,竟是一點都不疼,這下,他完全可以確定自己是在做夢了,宋輕羅瞧著他,露出一個笑容。
林半夏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忙問:“崔高煜是什么??白路澤又是誰??”
“出去問他,他會告訴你答案的?!彼屋p羅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去吧,時間不多了?!?
鋒利的刀刃再一次落下,林半夏的視野在變黑之前,竟然看見站在他面前的宋輕羅的身體,在緩慢的變淡——就好像林半夏在夢境里,看到過的其他人一樣。這讓林半夏無比的慌張,可被砍中了要害的他,只能強行被奪走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林半夏朦朧中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林半夏,林半夏?!蹦侨艘贿吅?,一邊輕輕的推動林半夏的身體,把林半夏從深沉的睡眠中,呼喚了出來。
林半夏睜開眼,看到了宋輕羅近在咫尺的臉,宋輕羅輕聲道:“怎么在這兒睡了,小心感冒?!?
林半夏渾身打了個激靈,站起來就朝著宋輕羅沖了過去,上上下下的把宋輕羅摸了個遍,宋輕羅起初有點莫名其妙,但被林半夏摸著摸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慢點來,都是你的?!?
林半夏被調(diào)戲后,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有點過激,趕緊停下來,頗為后怕的抓住了宋輕羅的手臂,道:“你不是夢對不對?我看見你消失了——”
宋輕羅笑道:“所以你要在我消失之前先占占便宜?”
林半夏怒道:“你認真一點!”他現(xiàn)在心里都是空的,抓著宋輕羅,根本不想放開。
宋輕羅由著林半夏抓著,也沒有要松開的意思,他道:“等久了吧,吃早飯了嗎?”
林半夏說:“沒有,你是接到李穌的電話過來的?”
宋輕羅說:“嗯,出門的時候耽誤了一會兒。”
林半夏的記憶有些混亂,捋了捋,又和宋輕羅確認了一下,意識到剛才那個夢是在自己進入教室之后才做的。不過外面并沒有下雨,這倒是讓林半夏感到了意料之外——好像整個夢境,都在往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
林半夏問宋輕羅:“你認識崔高煜這個人嗎?”
宋輕羅說:“崔高煜?怎么突然提起他?”
林半夏見他口氣熟絡,想來肯定知道這人:“你認識?”
“你也見過啊?!彼屋p羅說,“那天你來找我的時候,起哄最厲害的那個人就是他?!?
林半夏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那人的模樣,從他和宋輕羅相處的模式就能看出兩人似乎關(guān)系很好,于是試探性道:“你們當了多少年朋友了?”
“我初中就認識他了?!彼屋p羅說,“高中又是同班,還坐在一起,關(guān)系不錯。”
林半夏:“那白路澤呢?”
“白路澤?”誰知宋輕羅露出疑惑之色,“這是誰?”
看來他是不認識了。
林半夏有點迷惑,為什么宋輕羅會認識崔高煜卻不認識白路澤,明明都是從夢里那個宋輕羅嘴里說出來的話,到了外頭,反倒不清楚了。思來想去,林半夏倒是猜出了一個可能性,如果夢里的宋輕羅說的都是對的話,那么有沒有可能,崔高煜是宋輕羅說過的那種被感染的人,而白路澤,沒有進入夢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