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腿坐在地上，聽見身后有輕柔的腳步聲，隨后一雙修長的手臂將我攬入懷里。

“笨小絮，不在屋內(nèi)待著，坐在外面作甚么?！睒且u月的嗓音帶著分初醒時(shí)的慵懶，輕輕拂過我耳邊。我望著前方，茫茫然地道：“衣服，我忘了……”樓襲月愣了一瞬，噗嗤笑出聲來，扳過我面對著他，屈指在我額頭敲了一記，“笨小絮，真笨?！蔽彝逋该髁恋难垌?，腦子里亂哄哄的。

這么溫柔的注視和微笑，都是因?yàn)樾M毒嗎？為了練成天一神功？

心口揪得生疼，仿佛一把刀子在心頭翻攪切割著。

若真是一刀刺進(jìn)胸口，是不是反而不這么痛？

在這個(gè)春日般溫暖的懷抱里，我冷得渾身顫抖。樓襲月似乎察覺了異樣，皺著眉喚了我一聲：“小絮？”我低著頭不看他。他頓了頓，探手勾起我的下巴，望著我的眸光華彩璀璨，美得讓人挪不開眼。樓襲月笑著抵住我的額頭，“小絮，想要生日禮物就明說吧，干嘛自己傻坐在這兒?！闭f完，在我凍得紅紅的鼻端親了一口，親了這里還不夠，額頭，眉心，臉頰，然后是嘴唇，每一處每一處，細(xì)細(xì)碎碎的吻像雨點(diǎn)般落下。

仿佛能浸入心底的溫柔。

我渾身僵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一下。樓襲月吻了片刻，松開我略微冰冷的唇，望著我眼睛說：“小絮，為師特意提前出關(guān)為你慶生，你怎么不高興的樣子？”說話的語氣明顯沉凝下去。

我的瞳仁驟然緊縮。特意為我慶生？是因?yàn)槲业拿舨婚L了，所以開始為我慶祝最后的生日了嗎？心底升起陣陣寒意。

對于我木然的反應(yīng)，樓襲月眼底隱約閃過一絲不快，可轉(zhuǎn)瞬又都煙消云散，眼神溫柔的讓人忍不住沉迷其中。他耐住性子，從未這么耐心地問我說：“小絮想要什么禮物？”見我還是不回答，他也不惱，眸子忽閃著，朝我邪氣地笑著探出手：“小絮不說，是在暗示為師……”

“師父，”我霍然打斷他的動作，嘴唇q動了幾下，出口的聲音嘶啞得難聽，“你讓我再想想，我、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币?yàn)槲沂裁炊家涣肆恕?

樓襲月一怔，轉(zhuǎn)瞬勾唇笑了笑，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往身前一扯，我毫無防備地跌入了他懷里。我一僵，漸漸放松了身體，顫抖著手回抱住他，低聲說：“師父，你今天陪我一天吧，就你和我?！睒且u月不假思索地應(yīng)下，牽著我的手往院外走去。

馬蹄翻飛，風(fēng)刮過臉頰，吹起他與我的發(fā)絲在空中糾纏不休。我俯身緊靠著樓襲月的胸膛，聆聽著他的心跳聲，片刻也不愿稍離。即便心意是假的，這心跳總是真的。而我唯一能觸碰到的真實(shí)的他，也僅限于此。

驀然間，白馬揚(yáng)蹄騰躍躥上一個(gè)陡坡，樓襲月拉緊韁繩將馬停下，抱著我躍下馬背。我從他懷里探出頭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到了一處僻靜的野外。不遠(yuǎn)處一汪清澈的湖水被四周的高山環(huán)圍著，若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金色的陽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璀璨奪目，晃得我花了眼。

這時(shí)，樓襲月落在我額上的吻喚回了我的注意。我聽見他說：“這里只有我們兩人，小絮喜歡嗎？”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任由他牽著走到湖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把我抱坐在他腿上。樓襲月眺望著湖面，似乎在說著什么，我已經(jīng)沒有去聽，只是癡癡地凝望著他。他的每一個(gè)眼神，每一個(gè)細(xì)微的表情，我都仔細(xì)地收入眼底，記在心里，當(dāng)做最后一次放縱自己。

“師父，”我叫他，樓襲月垂眸看著我，目光里蕩漾著的溫柔波紋，美過那一湖洌滟。我看得一時(shí)失神，喃喃道：“以前每到過生日的時(shí)候，娘總會給我買糖果，可她不許我多吃。有次我偷偷藏起了一顆，寶貝得不行地捏在手心里，許久不肯松開，最后糖就化了。我為了那顆糖，傷心了好幾天。”

樓襲月笑著親親我發(fā)鬢，熱氣呼在我的皮膚上，麻麻的發(fā)癢，“小絮是在怕師父不見了？”他說著，拉起我的右手覆上他的臉頰，帶著我細(xì)細(xì)摸過他修長的眉，微微上翹的眼角，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溫軟的唇上。輕啟雙唇問我：“現(xiàn)在，小絮還怕嗎？”

我的手一直在發(fā)抖，不可抑制的顫抖。心頭洶涌的感情，脹滿得像要撐裂開心臟。我甚至忍不住想，中情蠱的是不是我？不然，我怎么會這么喜歡他。喜歡到明明知道他會害我，還是情不自禁沉迷在這份虛假的溫情里。

或許我真的中了蠱，那蠱毒就叫做‘樓襲月’。

樓襲月別過頭，在我手心落下一個(gè)吻，裝出不樂意的口吻嘆道：“最近小絮心里在想些什么，為師越來越摸不透了?！蔽一剡^神，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低頭埋在他胸口，深吸口氣，鼓足全身勇氣將在我腦子里縈繞了一夜的那句話問出口：“師父，那武功，你能……不練了嗎？”

樓襲月身子猛地一僵，隨后推開我，垂首看住我的眼睛，嘴角浮現(xiàn)一抹笑意，“原來小絮是在怪師父不讓你進(jìn)石室?！彼竽笪业哪橆a，竟然對我解釋起來：“不讓小絮進(jìn)去，是師父怕自己分心，因?yàn)閹煾敢灰娦⌒蹙拖脒@么抱著你，其他的事都忘了。”

剎那間，我眼眶一陣發(fā)熱，有什么滾燙的東西直往眼睛里鉆。我伸臂緊緊抱住樓襲月，喉嚨哽噎著，在他耳畔一字一頓地說：“師父，小絮祝你早日練成神功，天下第一。”很可惜這一幕，我沒法親眼看見。

樓襲月若要?dú)⑽遥幢阄姨拥教煅暮＝?，他也能找到。所以，我不逃了?

想到這兒，我收回了那只差點(diǎn)落在樓襲月背心穴位上的手，徹底放棄了逃避。其實(shí)，我又能逃到哪兒去？如果一直乖乖待在他身邊，他對我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歸還是溫柔以待的；如果我逃走后再被抓回來，以樓襲月平素殘忍的性子，會怎樣懲罰我？

想到此，心頭揪了一下。我沒有能力改變樓襲月什么，結(jié)局早已注定，我何不讓最后的這段時(shí)光‘溫情’一些？就當(dāng)六年前他沒有出現(xiàn)過，沒有救下我，我已經(jīng)死在了沙漠的火場里。

風(fēng)徐徐吹過，帶來些濕悶的感覺。我抬起頭望了望天邊堆積的烏云，對樓襲月道：“師父，好像要下雨的樣子?！睒且u月笑道：“那換個(gè)地方。”說完抱著我站起身。我拉住他，“師父，不用了，我們回去吧?！睒且u月頓下動作，垂眸看著我。我伸臂攀上他的肩膀，把頭靠在他的頸窩，低聲道：“小絮只是想和師父在一起，在哪兒都無所謂?！?

我清晰察覺到樓襲月?lián)е业氖直劬o了一緊，然后抱著我往那匹低頭啃著青草的白馬走去。

我和他回到那座宅院時(shí)，天空已經(jīng)飄起毛毛細(xì)雨。樓襲月抱起我徑直往里走，他的那些手下們就紛紛往這邊瞅來。我匆忙把臉埋在他胸口上，回避了那些目光也就不覺得有多害臊了。

樓襲月把我抱進(jìn)房內(nèi)，放我坐在床上，然后取來毛巾幫我擦拭濡濕的長發(fā)。他的動作輕柔得連我都生出錯(cuò)覺，覺得他是真的愛我的。胸口有些憋悶難受，我下意識的去奪下那塊毛巾，急聲對他說：“我自己來吧，師父?！比缓笤陬^發(fā)上胡亂擦了幾下作罷。準(zhǔn)備把毛巾遞回去時(shí)，猛然發(fā)現(xiàn)樓襲月垂在胸前的濕漉漉的發(fā)絲，我愣了一瞬，慌忙跳起來就著手上的毛巾替他擦起來，“師父，你的頭發(fā)也濕了?！?

樓襲月站著任由我忙活，沒有應(yīng)話，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看著一處地方?jīng)]有移開。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在那張小貓面具上，下一瞬，下巴被人勾了過去，直迎上一雙清澈美麗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