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閻圃正勸張魯勿助劉璋，只見馬超挺身出曰：“超感主公之恩，無可上報(bào)，愿領(lǐng)一軍攻取葭萌關(guān)，生擒劉備，務(wù)要劉璋割二十州奉還主公?！睆堲敶笙?，先遣黃權(quán)從小路而回，隨即點(diǎn)兵二萬與馬超。此時龐德臥病不能行，留于漢中。張魯令楊柏監(jiān)軍，超與弟馬岱選日起程。
卻說玄德軍馬在雒城，法正所差下書人回報(bào)說：“鄭度勸劉璋盡燒野谷并各處倉廩，率巴西之民，避于涪水西，深溝高壘而不戰(zhàn)?！毙?、孔明聞之，皆大驚曰：“若用此，吾勢危矣！”法正笑曰：“主公勿憂。此計(jì)雖毒，劉璋必不能用也?！辈灰蝗?，人傳劉璋不肯遷動百姓，不從鄭度之。玄德聞之，方始寬心?？酌髟唬骸翱伤龠M(jìn)兵取綿竹。如得此處，成都易取矣?！彼烨颤S忠、魏延領(lǐng)兵前進(jìn)。費(fèi)觀聽知玄德兵來，差李嚴(yán)出迎。嚴(yán)領(lǐng)三千兵也，各布陣完。黃忠出馬，與李嚴(yán)戰(zhàn)四五十合，不分勝敗?？酌髟陉囍薪跳Q金收軍。黃忠回陣，問曰：“正待要擒李嚴(yán)，軍師何故收兵？”孔明曰：“吾已見李嚴(yán)武藝，不可力取。來日再戰(zhàn)，汝可詐敗，引入山峪，出奇兵以勝之?！秉S忠領(lǐng)計(jì)。次日，李嚴(yán)再引兵來，黃忠又出戰(zhàn)，不十合詐敗，引兵便走。李嚴(yán)趕來，迤邐趕入出峪，猛然省悟。急待回來，前面魏延引兵擺開?？酌髯栽谏筋^，喚曰：“公如不降，兩下已伏強(qiáng)弩，欲與吾龐士元報(bào)仇矣?！崩顕?yán)慌下馬卸甲投降。軍士不曾傷害一人。孔明引李嚴(yán)見玄德。玄德待之甚厚。嚴(yán)曰：“費(fèi)觀雖是劉蓋州親戚，與某甚密，當(dāng)往說之?！毙录疵顕?yán)回城招降費(fèi)觀。嚴(yán)入綿竹城，對費(fèi)觀贊玄德如此仁德；今若不降，必有大禍。觀從其，開門投降。玄德遂入綿竹，商議分兵取成都。
忽流星馬急報(bào)，孟達(dá)、霍峻守葭萌關(guān)，今被東川張魯遣馬超與楊柏、馬岱領(lǐng)兵攻打甚急，救遲則關(guān)隘休矣。玄德大驚。孔明曰：“須是張、趙二將，方可與敵?！毙略唬骸白育堃谕馕椿?。翼德已在此，可急遣之?！笨酌髟唬骸爸鞴椅?，容亮激之?！眳s說張飛聞馬超攻關(guān)，大叫而入曰：“辭了哥哥，便去戰(zhàn)馬超也！”孔明佯作不聞，對玄德曰：“今馬超侵犯關(guān)隘，無人可敵；除非往荊州取關(guān)云長來，方可與敵?！睆堬w曰：“軍師何故小覷吾！吾曾獨(dú)拒曹躁百萬之兵，豈愁馬超一匹夫乎！”孔明曰：“翼德拒水?dāng)鄻颍艘虿茉瓴恢搶?shí)耳；若知虛實(shí)，將軍豈得無事？今馬超之勇，天下皆知，渭橋六戰(zhàn)，殺得曹躁割須棄袍，幾乎喪命，非等閑之比。云長且未必可勝?！憋w曰：“我只今便去；如勝不得馬超，甘當(dāng)軍令！”孔明曰：“既爾肯寫文書，便為先鋒。請主公親自去一遭，留亮守綿竹。待子龍來，卻作商議?！蔽貉釉唬骸澳骋嘣竿！?
孔明令魏延帶五百哨馬先行，張飛第二，玄德后隊(duì)，望葭萌關(guān)進(jìn)發(fā)。魏延哨馬先到關(guān)下，正遇楊柏。魏延與楊柏交戰(zhàn)，不十合，楊柏?cái)∽?。魏延要奪張飛頭功，乘勢趕去。前面一軍擺開，為首乃是馬岱。魏延只道是馬超，舞刀躍馬迎之。與岱戰(zhàn)不十合，岱敗走。延趕去，被岱回身一箭，中了魏延左臂。延急回馬走。馬岱趕到關(guān)前，只見一將喊聲如雷，從關(guān)上飛奔至面前。原來是張飛初到關(guān)上，聽得關(guān)前廝殺，便來看時，正見魏延中箭，因驟馬下關(guān)，救了魏延。飛喝馬岱曰：“汝是何人？先通姓名，然后廝殺？”馬岱曰：“吾乃西涼馬岱是也。”張飛曰：“你原來不是馬超，快回去！非吾對手！只令馬超那廝自來，說道燕人張飛在此！”馬岱大怒曰：“汝焉敢小覷我！”挺槍躍馬，直取張飛。戰(zhàn)不十合，馬岱敗走。張飛欲待追趕，關(guān)上一騎馬到來，叫：“兄弟且休去！”飛回視之，原來是玄德到來。飛遂不趕，一同上關(guān)。玄德曰：“恐怕你性躁，故我隨后趕來到此。既然勝了馬岱，且歇一宵，來日戰(zhàn)馬超?！贝稳仗烀?，關(guān)下鼓聲大震，馬超兵到。玄德在關(guān)上看時，門旗影里，馬超縱騎持槍而出；獅盔獸帶，銀甲白袍：一來結(jié)束非凡，二者人才出眾。玄德嘆曰：“人錦馬超，名不虛傳！”張飛便要下關(guān)。玄德急止之曰：“且休出戰(zhàn)。先當(dāng)避其銳氣。”關(guān)下馬超單搦張飛出馬，關(guān)上張飛恨不得平吞馬超，三五番皆被玄德當(dāng)住?？纯次绾?，玄德望見馬超陣上人馬皆倦，遂選五百騎，跟著張飛，沖下關(guān)來。馬超見張飛軍到，把槍望后一招，約退軍有一箭之地。張飛軍馬一齊扎?。魂P(guān)上軍馬，陸續(xù)下來。張飛挺槍出馬，大呼：“認(rèn)得燕人張翼德么！”馬超曰：“吾家屢世公侯，豈識村野匹夫！”張飛大怒。兩馬齊出，二槍并舉。約戰(zhàn)百余合，不分勝負(fù)。玄德觀之，嘆曰：“真虎將也！”恐張飛有失，急鳴金收軍。兩將各回。張飛回到陣中，略歇馬片時，不用頭盔，只裹包巾上馬，又出陣前搦馬超廝殺。超又出，兩個再戰(zhàn)。玄德恐張飛有失，自披掛下關(guān)，直至陣前；看張飛與馬超又斗百余合，兩個精神倍加。玄德教鳴金收軍。二將分開，各回本陣。
是日天色已晚，玄德謂張飛曰：“馬超英勇，不可輕敵，且退上關(guān)。來日再戰(zhàn)。”張飛殺得性起，那里肯休？大叫曰：“誓死不回！”玄德曰：“今日天晚，不可戰(zhàn)矣?！憋w曰：“多點(diǎn)火把，安排夜戰(zhàn)！”馬超亦換了馬，再出陣前，大叫曰：“張飛！敢夜戰(zhàn)么？張飛性起，問玄德?lián)Q了坐下馬，搶出陣來，叫曰：“我捉你不得，誓不上關(guān)！”超曰：“我勝你不得，誓不回寨！”兩軍吶喊，點(diǎn)起千百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兩將又向陣前鏖戰(zhàn)。到二十余合，馬超撥回馬便走。張飛大叫曰：“走那里去！”原來馬超見贏不得張飛，心生一計(jì)：詐敗佯輸，賺張飛趕來，暗掣銅錘在手，扭回身覷著張飛便打?qū)怼堬w見馬超走，心中也提防；比及銅錘打來時，張飛一閃，從耳朵邊過去。張飛便勒回馬走時，馬超卻又趕來。張飛帶住馬，拈弓搭箭，回射馬超；超卻閃過。二將各自回陣。玄德自于陣前叫曰：“吾以仁義待人。不施譎詐。馬孟起，你收兵歇息，我不乘勢趕你?！瘪R超聞，親自斷后，諸軍漸退。玄德亦收軍上關(guān)。次日，張飛又欲下關(guān)戰(zhàn)馬超。人報(bào)軍師來到。玄德接著孔明?？酌髟唬骸傲谅劽掀鹗乐?，若與翼德死戰(zhàn)，必有一傷；故令子龍、漢升守住綿竹，我星夜來此?？捎脳l小計(jì)，令馬超歸降主公。”玄德曰：“吾見馬超英勇，甚愛之。如何可得？”孔明曰：“亮聞東川張魯，欲自立為漢寧王。手下謀士楊松，極貪賄賂。主公可差人從小路徑投漢中，先用金銀結(jié)好楊松，后進(jìn)書與張魯，云吾與劉璋爭西川，是與汝報(bào)仇。不可聽信離間之語。事定之后，保汝為漢寧王。令其撤回馬超兵。待其來撤時，便可用計(jì)招降馬超矣。”玄德大喜，即時修書，差孫乾赍金珠從小路徑至漢中，先來見楊松，說知此事，送了金珠。松大喜，先引孫乾見張魯，陳方便。魯曰：“玄德只是左將軍，如何保得我為漢寧王？”楊松曰：“他是大漢皇叔，正合保奏?！睆堲敶笙玻悴钊私恬R超罷兵。孫乾只在楊松家聽回信。不一日，使者回報(bào)：“馬超：未成功，不可退兵?！睆堲斢智踩巳荆植豢匣?。一連三次不至。楊松曰：“此人素?zé)o信行，不肯罷兵，其意必反?！彼焓谷肆髟疲骸榜R超意欲奪西川，自為蜀主，與父報(bào)仇，不肯臣于漢中。”張魯聞之，問計(jì)于楊松。松曰：“一面差人去說與馬超：汝既欲成功，與汝一月限，要依我三件事。若依得，便有賞；否則必誅：一要取西川，二要劉璋首級，三要退荊州兵。三件事不成，可獻(xiàn)頭來。一面教張衛(wèi)點(diǎn)軍守把關(guān)隘，防馬超兵變?！濒攺闹?，差人到馬超寨中，說這三件事。超大驚曰：“如何變得恁的！”乃與馬岱商議：“不如罷兵。”楊松又流曰：“馬超回兵，必懷異心?！庇谑菑埿l(wèi)分七路軍，堅(jiān)守隘口，不放馬超兵入。超進(jìn)退不得，無計(jì)可施?？酌髦^玄德曰：“今馬超正在進(jìn)退兩難之際，亮憑三寸不爛之舌，親往超寨，說馬超來降?！毙略唬骸跋壬宋嶂呻判母?，倘有疏虞，如之奈何？”孔明堅(jiān)意要去，玄德再三不肯放去。正躊躇間，忽報(bào)趙云有書薦西川一人來降。玄德召入問之。其人乃建寧俞元人也，姓李名恢，字德昂。玄德曰：“向日聞公苦諫劉璋，今何故歸我？”恢曰：“吾聞良禽相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前諫劉益州者，以盡人臣之心；既不能用，知必?cái)∫?。今將軍仁德布于蜀中，知事必成，故來歸耳。”玄德曰：“先生此來，必有益于劉備?！被衷唬骸敖衤勸R超在進(jìn)退兩難之際。恢昔在隴西，與彼有一面之交，愿往說馬超歸降，若何？”孔明曰：“正欲得一人替吾一往。愿聞公之說詞?！崩罨钟诳酌鞫详愓f如此如此。孔明大喜，即時遣行。
恢行至超寨，先使人通姓后。馬超曰：“吾知李恢乃辯士，今必來說我?！毕葐径陡址趲は?，囑曰：“令汝砍，即砍為肉醬！”須臾，李恢昂然而入。馬超端坐帳中不動，叱李恢曰：“汝來為何？”恢曰：“特來作說客?！背唬骸拔嵯恢袑殑π履ァＨ暝囍?，其不通，便請?jiān)噭?！”恢笑曰：“將軍之禍不遠(yuǎn)矣！但恐新磨之劍，不能試吾之頭，將欲自試也！”超曰：“吾有何禍？”恢曰：“吾聞越之西子，善毀者不能閉其美；齊之無鹽，善美者不能掩其丑；日中則昃，月滿則虧：此天下之常理也。今將軍與曹躁有殺父之仇，而隴西又有切齒之恨；前不能救劉璋而退荊州之兵，后不能制楊松而見張魯之面；目下四海難容，一身無主；若復(fù)有渭橋之?dāng)?，冀城之失，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超頓首謝曰：“公極善，但超無路可行?！被衷唬骸肮嚷犖幔瑤は潞喂史陡?？”超大慚，盡叱退?；衷唬骸皠⒒适宥Y賢下士，吾知其必成，故舍劉璋而歸之。公之尊人，昔年曾與皇叔約共討賊，公何不背暗投明，以圖上報(bào)父仇，下立功名乎？”馬超大喜，即喚楊柏入，一劍斬之，將首極共恢一同上關(guān)來降玄德。
玄德親自接入，待以上賓之禮。超頓首謝曰：“今遇明主，如撥云霧而見青天！”時孫乾已回。玄德復(fù)命霍峻、孟達(dá)守關(guān)，便撤兵來取成都。趙云、黃忠接入綿竹。人報(bào)蜀將劉-、馬漢引軍到。趙云曰：“某愿往擒此二人！”訖，上馬引軍出。玄德在城上管待馬超吃酒。未曾安席，子龍已斬二人之頭，獻(xiàn)于筵前。馬超亦驚，倍加敬重。超曰：“不須主公軍馬廝殺，超自喚出劉璋來降。如不肯降，超自與弟馬岱取成都，雙手奉獻(xiàn)?！毙麓笙?。是日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