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說道：“等到救了小齡，我們回一趟斷界城吧?！?
寧長久與邵小黎約定過，一定會回去的，但他并不認(rèn)為現(xiàn)在是合適的時機(jī)：“為什么？”
司命說道：“我總覺得，白藏真正的目標(biāo)是那里。”
“嗯?！睂庨L久有同樣的想法。
他雖不了解白藏，但在天藏與冥君一事上，他已感受到了她的貪婪。
無頭神的死是個警告。像她這樣覬覦一切強(qiáng)大力量的神，又如何會放過一座遺落的神國呢？
到時候斷界城可能會有危險。
“希望萬妖城之行，不要再起大的波瀾了?！睂庨L久說道。
司命淡淡道：“弱者才會畏首畏尾?！?
寧長久笑了笑，將傘面更傾向了她。
司命回過頭，看著他被雨水打濕的肩膀，蛾眉微皺，冰眸間泛起了鄙夷之色：“有完沒完？你怎么這般幼稚？”
寧長久微笑道：“為人遮風(fēng)擋雨，總會弄濕自己的。”
司命道：“遮風(fēng)擋雨的是傘，可不是你。”
寧長久沉默片刻，道：“如果有一天，傘漏雨了呢？”
他口中的傘，指的是天空。
司命想了想，道：“天空本就漏過一次的。三千多年前，女媧大神曾行煉石補(bǔ)天之壯舉?？上?，如今逝者已矣，若歷史重現(xiàn)，生靈恐怕只能自己在雨中求活了?！?
“女媧真的存在嗎？”寧長久問，他只聽過大師姐講相關(guān)的神話，大師姐將女媧吹得神乎其神，讓他不太敢相信。
司命道：“補(bǔ)天不是傳說，造人亦是偉業(yè)，但年歲太久遠(yuǎn)，已不可追?！?
寧長久好奇道：“造人是怎么造人？”
司命平靜道：“就是你想得那樣?！?
寧長久瞪大了眼睛。
司命看著他的神色，不解道：“拿神土與圣水捏造，這不是小孩皆知的事么？你至于這么震驚？”
“……”寧長久恥于說出自己方才的真實想法，默默道：“古代的神靈真是什么都會?！?
司命理所當(dāng)然道：“這是世界開拓者的特權(quán)?！?
細(xì)雨中，兩人不疾不徐地走著，細(xì)雨一點(diǎn)點(diǎn)浸透了寧長久的肩膀，司命看著他白衣上分明的水痕，問道：“如果有一天，天空真的漏了，你手中恰好有一柄傘，你還會像向這樣，傾給我嗎？”
寧長久道：“會的?！?
司命本想追問，如果陸嫁嫁和趙襄兒也在，你會給誰，但這樣問，總是顯得她身份很奇怪。她放棄了這個拷問，寧長久不知不覺中逃過一劫。
寧長久反問道：“若我把傘給你，你會接下嗎？”
司命駐足。
他們恰好到了山腰，旁邊盡是凋零的石茶花田，護(hù)花鈴孤零零地?fù)u動著，聲音單薄。它們已失去了需要守護(hù)之物，將來的漫長歲月，只是在雨中生銹的過程。
司命伸出了手，道：“給我?！?
“嗯？”寧長久稍一疑惑，才意識到她說的是傘。
寧長久將傘遞給了她。
司命接過了傘，支著傘走到了山崖邊，倏然揚(yáng)手。
傘悠悠然墜下山崖。
山崖之下是浸在雨霧中的森林。
白色的傘兒飄向了那里，在視野中越來越小，好似一朵沐雨乘風(fēng)的花，轉(zhuǎn)眼不見了蹤跡。
這是司命的答案。
寧長久看著雨傘消失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走吧?！彼久f。
……
山腳下，太上丹爐的火越燒越旺，原本怠惰的童男童女們見到了寧長久與司命的到來，立刻坐正，老老實實地扇起了火。
人參果樹下，怨氣積攢百萬年，經(jīng)久不散。
司命睜開神目看了一眼丹爐，道：“還需要將近半個月的時日?！?
這句話成了童男童女們心中的陰霾。
它們本質(zhì)上都是木靈，花木的妖靈被稱為‘傀’，這個稱呼因傀儡而得名，受人操控的木頭人是傀儡，自生靈智的木頭人，便被稱為傀。
它們天生畏明火，親鬼火，而這丹爐之火，更是明火中最灼燙的那個級別。
在這爐前待一日已度日如年，待半個月，它們都會瘋的……
寧長久嘆息道：“半個月么……這么久啊。”
雖然小齡距離‘大限將至’還有兩百日不到些，但遲則生變……
說話間，司命突然回頭，望向了距離他們不遠(yuǎn)處的一顆樹。
“什么人？”司命問。
只見樹上蹲著一只大鳥，大鳥生著銀灰之羽，帶著紅鴉面具，它被發(fā)現(xiàn)之后，半點(diǎn)不懼，反而嘎嘎地叫著，飛落在地，化作了一個身披羽毛，四肢干瘦的人。
“我是金翅大鵬王的使者?！贝篪B開口說話。
金翅大鵬王，萬妖城唯一活著的妖圣，曾有鯨飲江河，氣吞佛國的壯舉，哪怕在五百年前身負(fù)重傷，至今難愈，實力依舊不容小覷。
寧長久問：“何事？”
使者開口道：“城中死了妖，事發(fā)蹊蹺，大王命我來追查此事?！?
寧長久與司命對視了一眼。
司命清冷道：“白鹿妖是我所殺，若是為此事而來，大可不必繞彎?！?
“并非如此?！笔拐叩溃骸鞍茁寡m為大王手下，但大王似未決定追究此事，昨夜死的另有其妖?！?
司命問：“死了誰？”
使者道：“一位是百面狐，紫庭境大妖，在外城有一個大戲班子，也會做些雜技表演，另一位是七絕崖的霧妖王，它與它的赤蟒一同蹊蹺而死，死因未明，此事上頭很重視，下令調(diào)查每一位外來者?！?
霧妖王？
寧長久與司命對視了一眼。
寧長久問：“妖圣大人準(zhǔn)備怎么調(diào)查？”
使者遞了兩章紙過去，道：“只需將兩位近日的行程寫下便可，大王自會明辨是非。”
……
不可觀。
二師兄坐在白云之間，隨意出刀，將萬里云海斬得支離破碎，許久都不曾合攏。
云海之中，一襲青裙浮現(xiàn)，轉(zhuǎn)眼來到他的身邊。
“師姐，如何？”二師兄問道。
神御道：“白藏神國并無神使現(xiàn)身。”
她愿意親自去攔劍閣的大弟子，并非因為重視，只是想要看看白藏神國的反應(yīng)。
二師兄輕輕點(diǎn)頭，笑道：“白藏真是又貪婪又膽小，這點(diǎn)險都不敢冒，哎，以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在血?dú)⒀孪轮貍笊墓叛?，渾身是血，看著半點(diǎn)不可愛?！?
神御笑意清冷：“當(dāng)初的你，確實一只手就能碾死她，可惜，現(xiàn)在她入主了本該屬于你的城，以白銀澆灌，更名為雪宮，而你如今……唉，劍圣到時候出關(guān)，你能不能贏下，我都沒有半點(diǎn)信心。”
二師兄嘆了口氣，老老實實道：“我也沒有信心。”
神御看著他的神色，道：“萬事不上心，真的能夠灑脫么？”
二師兄咧嘴一笑，道：“只是不愿多慮而已，一切皆有師尊運(yùn)籌帷幄，我負(fù)責(zé)扛刀殺人就行?！?
神御道：“師尊當(dāng)初就不該救你?！?
二師兄道：“不救我難道救你哥哥？”
神御笑了起來，道：“師弟啊，你近來說話，真是越來越硬氣了?！?
二師兄連忙道：“玩笑話玩笑話，師姐別往心里去?！?
神御也懶得說什么，道：“總之多上點(diǎn)心，我若是你，眼睜睜看著有人鳩占鵲巢，可沒有閑心獨(dú)坐云端，與這悠哉白云為敵。”
“我的城啊……”二師兄落寞一笑：“城中之人盡死，唯我獨(dú)活，哪還算是我的城？”
神御道：“你的城還在，你也還在，一應(yīng)俱全，何須頹喪？”
二師兄聽著，沉默半晌，隨和地笑了起來，他按著刀半指寬的背，緩緩抹過，道：“放心，師姐大人，我心里自有打算的……到時候我定請師姐師弟們?nèi)コ菢巧虾染疲纯床试浦碌木?，追憶一番?dāng)年風(fēng)光。”
“但愿如此?！鄙裼剜帕艘宦暋?
二師兄想起一事，問：“對了，你與那丫頭打得怎么樣？”
神御道：“那丫頭還不錯，若再修百年，應(yīng)能成大器，如今火候尚缺，此刻應(yīng)還在銀湖療傷，一個月內(nèi)是到不了萬妖城了?！?
“師姐果然舉世無雙?！倍熜挚滟澋?。
神御懶得回應(yīng)，她踏過云海，向著不可觀的所在飄去。
二師兄伸了個懶腰，隨口吟起了人間著名的詩句。
神御只聽到了第一句。
“朝辭白帝彩云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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