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聞,葉迦的瞳孔驟然一縮。
……外祖父?
媽媽的……父親?
隔著冰冷的鋼鐵欄桿,能夠看到那個老人畸形丑陋的身軀,仿佛在隨著呼吸的頻率緩緩地蠕動著,那跳動的猩紅肉塊被頭頂?shù)臒艄馊旧弦粚佑湍伳伒墓鉂桑瓷先シ滞饪刹馈?
“他維持這種非死非活的狀態(tài),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總局長探出手來,按在冰冷的玻璃罩上,面露痛色,道:
“一般的人類很難活到這個歲數(shù),但是,這些寄生在他身上的肉瘤卻始終維持著他的生命?!?
葉迦定定地注視著監(jiān)獄里那個被吊著半條命的老人,蒼白的薄唇微微抿緊,好似刀鋒都無法撬開似的。
虛弱的老人張著那雙渾濁黯淡的眼睛,視線緩緩地定格在葉迦的身上。
他的面容微微抽搐了起來,歪斜的嘴角泄露出一絲模糊的吱唔聲:“……誰……???”
總局長張了張嘴,但在發(fā)出聲音之前,就被葉迦打斷了:
“他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
總局長微微一怔,臉上的表情漸漸地變得凝重而痛苦,他緩緩地深吸一口氣,艱難地說道:
“其實,三十年前,門……曾經(jīng)被打開過。”
葉迦的呼吸一滯,猛地扭頭向著局長看去。
門……被打開過?
什么意思?
管理局的總部之外。
暗沉沉烏泱泱的黑暗將大樓覆蓋籠罩,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但是卻無法被光線穿透,仔細向其中看去,卻能夠隱約瞥見一張張丑陋猙獰的面容,猶如烏云般向著這個方向欺壓而來,在那由厲鬼和陰氣組成的漩渦當中,超自然管理局的大樓孤零零地矗立著,看上去孤獨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吞沒。
刺耳的警報聲在大樓內(nèi)回響,象征著危險的猩紅光芒在黑暗中閃耀著,仿佛瀕死之人絕望的喘息。
守在管理局內(nèi)值夜班的員工面色慘白,兩股戰(zhàn)戰(zhàn),死死地盯著窗外翻滾著的陰氣,哆哆嗦嗦地問道:
“數(shù)值……是多少?”
另外一人道:“無,無法測量!”
管理局內(nèi)額度最強的檢測器已經(jīng)被沖達了最高的數(shù)值,那根細細的指針在危險的紅色區(qū)域內(nèi)顫抖戰(zhàn)栗著,似乎還要向著更高處沖去。
“快,快聯(lián)系支援!”
前臺處的另外一個員工面容死灰地抬起頭來,僵硬冰冷的手指中還攥著手機,嘟嘟嘟的忙音從話筒中傳來:
“打不出去……”
所有和外界的聯(lián)絡(luò)方式被全然切斷,他們現(xiàn)在孤立無援。
突然,只聽“咔擦”一聲,一只慘白的胳膊從陰云中毫無預(yù)兆地伸了出來,猛地將大廳的玻璃擊碎,攜著萬均之勢,直直地向著那個站的離門口最近的員工抓去!
鋒利的指甲閃爍著冰冷的寒光,仿佛能夠切斷鋼鐵一般。
員工瞪大雙眼,身體在極度恐慌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動作,他顫抖著的瞳孔中倒映著那以無法捕捉的速度伸過來的巨手,幾乎忘記了如何呼吸。
下一秒,地面上猛然升起一堵血墻,鋒利的尖端毫不留情地將那只青白的巨手齊腕斬斷。
霎時間,濁臭漆黑的血液飛濺。
只聽“啪嗒”一聲,那只巨大的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凄厲的慘嚎從破碎的玻璃門外響起。
鮮血順著員工失去血色的慘白面容緩緩流淌下來,他呆呆地看著前方,似乎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這是,背后傳來男人低沉磁性的聲線:
“啊,還好還好?!?
眾人都是一驚,猛地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身材高大的男人緩緩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眉眼輪廓極深,一雙猩紅如血的眼眸在陰影中流動著詭譎邪異的光,他的視線輕描淡寫地從地面上仍在抽搐的尸體上掃過,好像掠過什么無足輕重的塵土:
“要是真有人類死了,等下就沒法跟哥哥耍帥了呢?!?
……人類?!
意思是,眼前的這個男子,不是人類?
所有人都不由得悚然一驚,一陣驚恐的戰(zhàn)栗感從他們的脊背上攀附而上。
緊接著,更多猙獰的肢體從外面的黑暗中猛地伸出來,仿佛被剛才的挫敗激怒了一般,兇猛地向著大樓內(nèi)襲來——
血浪在男人的身后翻卷,仿佛擁有神智一般,向著那些試圖擠入大樓內(nèi)的厲鬼咆哮著撲去,被腐蝕的滋滋聲和慘叫聲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著,腐爛濁臭的氣味瞬間蒸騰起來。
嵇玄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還不走?”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其他人如夢初醒,跌跌撞撞地向著大樓內(nèi)逃去。
不管這個男人是不是人類,是朋友還是敵人,總之跑就對了。
很快,大廳內(nèi)就只剩下了嵇玄一人獨自站在空蕩蕩的大廳內(nèi),隔著已經(jīng)破碎的玻璃,能夠看到外面涌動著的貪婪面孔和可怖身軀:
“嵇玄……”
一個聲音從外面黑壓壓的陰云中響起,它聽上去仿佛是眾多聲音的混響,粗獷的,纖細的,嘶啞的,惡意的,無數(shù)道聲音擰在一起,同時響起:“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
嵇玄緩緩地向外邁出一步,腳下的血海頓時仿佛生物一般向著大樓外蔓延開來。
好似被恐嚇到了一般,門外的陰云向外猛地一退:
“你……!”
“身份嗎?”嵇玄笑了一下,一雙猩紅的眼瞳微瞇起著,直直地看向遠處翻滾著的黑暗陰云,他說:“你知道母親給我的,唯一一個任務(wù)是什么嗎?”
陰云翻滾著:“……什么?”
男人的聲音低沉微啞,帶著一絲令人發(fā)寒的壓迫感:“找到ace?!?
嵇玄唇邊的笑意微微加深:“母親答應(yīng)了我,只要找到他,剩下的隨我處置。”
他聳聳肩:“瞧,本質(zhì)上,我從來沒有違抗過她的命令呢?!?
大樓外黑云翻滾的更加劇烈猙獰。
嵇玄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腳下的血海咆哮著,帶來無法忽視的恐怖脅迫感,他每前進一步,那重重黑云就向后退一步。
他慢條斯理地說:“倒是母親……對我隱瞞了不少事情啊。”
嵇玄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作為她嫡系的兒子,我很傷心呢。”
——從某種意義上,母親并不信任嵇玄。
無論是為自己尋找容器,還是在m市內(nèi)開啟大門,這些她都從來沒有向嵇玄透露過一絲一毫。
她似乎早就意識到自己這個嫡系兒子并不完全聽話,也或許是為了試探和考驗對方,她基本上將重要的任務(wù)都交給了其他的s級厲鬼領(lǐng)主,而只是將尋找和轉(zhuǎn)化葉迦的任務(wù)交給了他。
嵇玄雖然知道母親想要離開游戲,但他不知道的是……
母親究竟準備怎么做。
以及,那個真正關(guān)鍵的地點,究竟在哪。
他一邊放出懸賞令,大肆尋找ace的蹤跡,一邊在暗處派手下尋找調(diào)查其他s級厲鬼的手下,拷問折磨,然后問出了m市的存在——它會成為之后襲擊的重點目標。
在嵇玄來到m市之后,才慢慢意識到——
并不是這扇門在m市,而是,m市本身就是這扇門。
于是,他買下了那處陰井。
但是那時已經(jīng)晚了。
那處陰井的改造已經(jīng)完成,它成為了大門的其中一處基石。
從那個時候起,大門的打開已成定局,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止。
但是,由于母親血脈的壓制,嵇玄一個字都無法透露。
尋找肢體的那一部分,在他們一起調(diào)查之時,嵇玄才慢慢得知全貌——母親需要的不僅僅是一扇門,還有一個容器。
而至于葉迦母親族系的過往,他知道的不比葉迦本人更多。
望著在自己的面前翻滾著的厲鬼云潮,嵇玄微微一笑:
“我想,細究起來,她做母親,恐怕比我這個做兒子的還要失敗一點吧。”
“所以,你又是以什么立場來質(zhì)問我呢?”
面前的一張張厲鬼的面容怨毒可怖,但是似乎卻也找不到反駁的語句,層層疊疊的聲音在黑暗的暴風云層中回蕩著:“嵇玄,你究竟讓不讓開?”
嵇玄的聲音冰冷而漠然,帶著一絲近乎殘忍的傲慢和惡意:
“當然不?!?
背后,鮮血凝成的墻壁緩緩升起,在黑暗中猶如翻滾的巨浪:“想進?試試看啊?!?
與此同時。
超自然管理局地下五層。
葉迦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總局長,緩緩地問道:
“……什么?”
正在這時,欄桿內(nèi)傳來老者艱難地喘息,他那污濁的眼珠猛地瞪大,喃喃道:“門……!不能!快……”
總局長嘆了口氣,道:
“你既然知道了……她尸體的消失,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到了棺材上的符號了吧?”
葉迦低低地“嗯”了一聲。
“三十年前,由于無知和愚蠢,人類……我們曾經(jīng)將門打開過一次?!?
總局長的視線悠遠,仿佛陷入到了回憶之中。
那個時候,超自然管理局剛剛建立不久,每個成員都心高氣傲,熱血蓬勃,而當時他們的局長,祁盛則,更是最為強悍而聰明的領(lǐng)導(dǎo)者,當時,他們都是普通人,只能依靠術(shù)式和特質(zhì)的槍械和厲鬼戰(zhàn)斗。
但是,人類的**是無窮的,由**滋生的惡意更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節(jié)節(jié)攀升。
厲鬼越來越強,陰氣在大街小巷流竄,侵蝕著普通人類的生命力,吞食著一個又一個犧牲品,隨著邪惡的日漸強盛,人類的對抗也變得越來越艱難,他們越來越難贏得戰(zhàn)斗,犧牲的人也越來越多。
直到……祁盛則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有一種術(shù)式,能夠打開彼岸的門,并且將世界上所有b級以上的厲鬼吸納囚禁于其中。
雖然非常困難,但是,在經(jīng)過十多年的努力之后,他們終于將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完成了。
大門在萬眾矚目下打開。
的確,所有的b級以上厲鬼都被吸納到了那個巨大的門中。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那些厲鬼并不是被囚禁起來了,而是……被吃掉了。
他們更不知道的是……在世界的彼岸,有著更為可怕的存在。
她是惡念和**之源,是所有怪物和厲鬼的母親,是現(xiàn)實和虛無的夾縫中最為恐怖的存在。
而她被新鮮的血食喚醒了。
所幸的是,門的存在本身也是束縛,門被打開,但卻并不代表她能夠直接從彼岸出來。
在所有的厲鬼都消失之后,人間死亡的數(shù)量卻仍舊激增,超自然管理局開始意識到有什么不太對勁——
而作為整個術(shù)式的建造者,祁盛則為自己的無知和愚蠢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在門被打開的瞬間,他就被寄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