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貴妃冷聲道:“哪有這么簡單,你看著吧,明兒德妃肯定上門來。還有淑妃……”眉頭卻是一皺,四妃九嬪中,淑妃可說是極為難纏的一個人物。雖說無子,可是女兒卻是極得皇上喜愛,家世雖說不是勛貴候爵,可是勝在家中父兄在朝中地方都能說得上話,相較于一般勛貴人家來說,還要好上幾分。進宮三年,皇上一直都沒有冷落過她,在后宮中,算是難得的了。就是秦婕妤,中間也有過一段時間的冷落呢,可惜好不容易懷孕爬上了婕妤之位,卻又落得半瘋的下場,真是無福。
“備下幾樣禮,明兒一大早,送去長樂宮,以做賠罪?!绷F妃掉頭對巧如說道。
“是。”巧如福身道。
柳貴妃又道:“柳容華的規(guī)矩還是差了點,明兒就撥兩個嬤嬤去她那兒,再重新學習一遍,什么時候學好了,什么時候再出來吧。”估計皇帝此時也不想見到柳容華,那就先避一避,待風頭過了,再想辦法也不遲。
第二天,巧如親自領著宮女往長樂宮走了一趟,沈茉云也沒為難她,聽了巧如所轉代的柳貴妃的話后,照舊說了幾句場面話,又賞了她一碟果子,收下禮后便讓她走了。
“娘娘,這些東西……”
沈茉云道:“連同昨日柳容華送來的小衣裳,一同處理了。那些衣物,過些日子,給我找個時間除了。放在長樂宮,總覺得全身不自在。”
“是,娘娘?!弊杂袑m女捧著物品下去放置了。
沈茉云看向剪容,道:“給我找些碎布,針線過來。”
剪容一笑:“是。”很快就尋來了一些碎布和五顏六色的線。
沈茉云拿起針線,嘆了一口氣,隨后認命地開始練習那早已被她扔到爪哇國去的針法。雖然皇帝說了不介意,可要是弄得太差,她還真沒這個臉送出去,所以只得從基本針法慢慢地摸索起。
好幾回,宇文熙過來長樂宮時,就是看到沈茉云在繡圖案的專注模樣,在無意中看到她那被針扎得通紅的指尖時,他心中難得有些過意不去,道:“朕不過說說罷了,宮里的針線上人多得是,愛妃要是真不習慣,就別勉強了。你看,手指都紅了?!?
沈茉云眨了眨眼,道:“如果皇上早幾日說這話,妾一定高興不已。只是這荷包,妾都做得差不多了,此時再丟開,豈不是前功盡棄,妾可舍不得。再說了,皇上要是愿意帶著妾繡著的荷包,妾身心里也高興,哪里勉強呢?!?
宇文熙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下,“朕不過一句話,倒引得你長篇大論的。既是如此,那就隨你意吧。只是有一件事一定得注意了,別太過而傷了身子?!?
“那……唔!”沈茉云剛說了一個字,一陣惡心突如其來地從胃部涌上喉嚨,她忙轉過身,干嘔了幾下。
“娘娘!”一旁伺候的素月嚇壞了,忙上前扶著她,“您怎么樣了?”
宇方熙也嚇了一跳,忙扶起好不容易才直起身的沈茉云,道:“愛妃可是病了?來人,傳太醫(yī)?!?
“不,不用了?!鄙蜍栽泼白〗驳纳碛?,喝了幾口水遮住那股不適后,才道:“可能是天兒太熱的關系,妾身近日胃口不大好,總有些不舒服。昨兒已經宣過太醫(yī)了,太醫(yī)說是暑氣重,要妾身好生避暑,又開了一劑方子,并無甚大事,實在用不著再傳一次太醫(yī)?!?
“可是,朕瞧你臉色不是很好……”宇文熙皺了皺眉,“罷了,那你小心些。好好伺候你家主子,要是過幾日還是這樣,就一定要傳太醫(yī)了?!?
“是。”宮女們紛紛行禮道。
宇文熙本來想留宿長樂宮,可是卻被沈茉云以身體不適為由,將他請去了其他地方。送走皇帝后,素月才小心地問:“主子,為何不告訴皇上,您是有了身孕?”
沈茉云喝了一口蜂蜜水,清甜的味道讓整個胃部舒服不已,“太醫(yī)昨兒不是說了嗎?月份尚淺,滑脈不準,只是隱約似是,需得再過半個月才能確定下來。要是今兒跟皇上說我有了身孕,皇上信了,過幾天太醫(yī)說不過是誤診,那可要如何是好?!?
“可是主子您這個月的小日子并沒有來……”
沈茉云說:“信期不正常雖然少有,但也不是沒有,這哪做得了準。”一般來說,經驗老道的太醫(yī)一個多月就能摸出女子是否有滑脈顯現(xiàn),但是要到十足肯定地寫下診書,還是要到兩個月左右方能確定。
素月聽她這么一說,忙道:“還是主子想得周全,是奴婢太輕率了。橫豎不過幾天,再等等亦無妨。十天后就是八月中秋,聽說皇上那天要大宴三軍,可惜咱們不能前去。”
沈茉云笑道:“這是稿賞三軍的國宴,我們去算什么。不過皇上已經說了,八月十六,倒會舉行一次家宴,請了不少宗室皇親,那時我們倒是可以出席。”
素月?lián)崾值溃骸斑@可真是極好的事兒?!?
鎮(zhèn)遠大將軍班師回朝,一路上,軍隊氣勢恢宏,滿京城的高官百姓議論紛紛。宜云進宮亦是對沈茉云道:“聽說大軍威武極了,可惜要清道,否則我真想去前門那兒看看是否真有如此氣概。”
沈茉云聽得羨慕極了,道:“你就知足吧。好歹你還能在他們進京的街道上瞅上幾眼,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這一方天空發(fā)呆。”
宜云道:“姐姐放心,待我親自看過后,定會細細形容于你,好讓你也饞一饞。”
沈茉云笑著鬧過去,“就你壞心眼?!?
前朝軍隊的事跟后宮沒什么關系,沈茉云跟將領們也不可能碰得上面。不過在大軍回京前幾天,一直被禁足的柳容華被放了出來,看上去似乎精乖了一些。直到八月十六,皇帝宴客皇室宗親,在宮中較為得寵的妃嬪都要出席,皇子們亦在其列,只有三皇子被太后以身體虛弱為由拒絕了出席。
素月走在步輦旁邊,擔心地問道:“主子,您覺得如何?要是實在撐不住,不如跟皇上說一聲兒,今兒就告?zhèn)€退吧?!?
沈茉云搖了搖頭,撫著胸口道:“沒事,不過有些不爽罷了,待會我多注意些便是。”
素月聽了,只能強按住心底的焦急,畢恭畢敬地跟在轎旁,一起到了宴客的大殿。
沈茉云在宮人的帶領下,先是在臨近的廂房里修歇,待皇帝過來了,再一起進入大殿。小宮女立即機伶地送上茶水點心。沈茉云看了一眼,道:“換杯溫開水過來吧,這茶不用了。”
小宮女有些意外,但還是道:“是,奴婢這就給您換過來?!焙芸焖蜕狭艘槐瓬責岬拈_水。
沈茉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在場的人。高賢妃和孫修媛已經到了,還有不少低位妃嬪,張德妃和柳貴妃尚未過來。
高賢妃見她臉色不好,便問道:“妹妹怎么了?臉色有些不好看,可是熱著了?”
沈茉云道:“可能是日頭毒辣,晚間又起風,吹得人有些不爽,歇歇就是了。”
高賢妃便叮囑道:“那可得注意些,不然一會宴席上鬧笑話,可就不美了。”
“我會的,謝姐姐關心。”
孫修媛小產后,精神并不是很好,但修養(yǎng)了這么久,倒也恢復了過來,見她們正在說話,也過來湊了幾句趣。正說話間,江充儀也到了,相互見完禮,又聊開了。
“聽說秦婕妤是越來越瘋了,再這么下去,二公主可怎么辦啊?”其中一個宮嬪突然冒出了這一句話,氣氛頓時冷寂了下來。
宮中誰人不知秦婕妤已是半瘋,二公主又遭皇帝不喜,今日是皇帝設宴,沒人會想到還會有人沒眼色到提及秦婕妤,一時之間,竟是半宿無話。
那說話的康芳華也有些后悔,怎么就說了出來呢?她見所有人都看著她不說話,不由得拘束起為,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了。
這時,外面小太監(jiān)唱道:“貴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柳容華到!”
倒是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柳貴妃走在前頭,水紅色的宮裝襯得她芙蓉如面,一進屋里她就察覺到不對勁,一挑眉,笑道:“怎么回事呢?難得皇上設宴,又是我朝大軍得勝,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妹妹們怎么都一句話不說了?”說著,眼神似有若無地朝康美人那兒看過去,嚇得康美人一個冷顫,忙低下頭不再語。
高賢妃見狀,忙道:“正說著充儀妹妹的絞絲金手鐲,漂亮極了?!?
“是啊,這可是南邊傳來手藝,做得精巧得很?!鄙蜍栽埔哺钋?,總不能一直就這么冷場。
起了個頭,你一我一語,紛紛討論起首飾來,氣氛總算回緩了。張德妃看了幾眼,道:“確實是精巧,倒也難得?!?
一名太監(jiān)進來回道,說是讓眾位主子進去大殿,宴席快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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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茉云一邊用勺子攪了攪面前的濃湯,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宴上各人的說話,前面的空場地上,身輕如燕的舞姬正在音樂聲中翩翩起舞。她不著痕跡地按了按胃部,聞著宴席上的各種薰香、食物香,越來越覺得不舒服了,胸口悶悶的。
江充儀看了她一眼,道:“淑妃姐姐可是病了?你臉色好難看?要是真不舒服,不如跟皇上說一聲兒,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沈茉云強笑道:“沒事,就是有些悶而已。”
太子此時出列,對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開始說話,不外乎歌頌大軍威猛、大齊國運昌盛等夸獎話語。太子雖有些軟弱,但氣場還是有的,進退有禮,詞有度,看得皇帝還算滿意,一旁的王公貴族亦是贊不絕口。
張德妃卻有些撐不住了,她看著坐在太子下首的二皇子,眼中閃過一絲擔心。沒多久,二皇子亦是出列,對皇帝說了類似的話語,但因有太子珠玉在前,二皇子說的話,就顯得沒什么出奇了。
張德妃一扯手帕,憤憤地看著太子,眼中猙獰神色一閃而過,恰恰落入了柳貴妃的眼中。
因四皇子還小,所以并沒有在席。
半個時辰過去了,沈茉云只覺得胸口越來越悶,她不由得半轉過身,用手帕輕輕捂住嘴,生怕自已會吐出來。突然間,江喜走過來,對她行了一禮,“娘娘,皇上說了,近日來秋風起,夜晚寒涼,讓您早些退席回去歇著。再加上大公主去年也是這個時候病了一場,皇上有些不放心,恐宮人們伺候得不精心,還是得您親看看著才好。”
沈茉云抬起頭,正好宇文熙朝她這邊看過來,沖她微微點了點頭。沈茉云心中大定,對江喜道:“公主這兩日是有些發(fā)熱,我也有些擔心,請公公替我謝過皇上?!?
“奴婢一定代為轉達,請娘娘放心。”
沈茉云便不再推拒,盡量不引人注意地離開了大殿。江充儀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晃動,但隨后就沉穩(wěn)下來,繼續(xù)觀看場中的歌舞。
中途退席回到長樂宮,剪容她們看到她提前回來,頓時一驚,“娘娘怎地回來得這么早?可是出事了?”
沈茉云揮手道:“沒事,不過有些不爽,皇上允我擔前退席罷了?!备滦秺y,重新抹過臉,這才覺得活了過來,那一身華服珠釵,雖然是身份象征,可是穿在身上,真心是難受。
剪容擔心道:“已經下了宮匙,這個點兒宣太醫(yī)只怕會很麻煩?!?
“明兒再宣吧,我現(xiàn)在只想休息。”沈茉云說著,又道:“這幾天天兒反常,一會冷,一會熱,公主那兒要看好了,千萬不能在夜里抱到外面吹風?!?
“娘娘放心,都小心著呢?!?
沈茉云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讓人扶著她上~床休息,一夜無眠。
第二天,太醫(yī)被傳來長樂宮為淑妃看脈時,皇帝也過來了,他坐在床邊,輕撫了撫沈茉云蒼白的面容,才轉過頭看向太醫(yī):“淑妃怎么回事?可是病著了?”
太醫(yī)先是摸了左手的脈像,再換右手,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拱手道:“恭喜皇上,淑妃娘娘滑脈已顯,已是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宇文熙聽了,心中大喜,北方邊境剛剛平定,蕃國進貢議和,又是八月中秋團圓之時,就聽到淑妃有了身孕,這個孩子無疑是上天的吉兆,讓他高興極了。
“好,太好了。來人,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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