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林怕死是一定的,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約王去公共租界,而是直接到法租界了。更何況青幫三大亨的發(fā)家地,全都是法租界,也算得是他們的老巢。
不過相比起王這個法租界的實權探長,明面上就有百八十條槍,還有執(zhí)法權的手下,法租界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張小林的老巢了。在法租界,別管什么人物,只要王自己能兜的住,無論是否在他的轄區(qū),那是說抓人就抓人,什么亨都不好使。作為這個時候的警察,栽贓陷害,是必修的專業(yè)技能。
事實上現(xiàn)在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的警務制度,跟港島那邊也都是大差不差的,以前王還做過港島皇家警察呢,最后更是當上了警務處長,這套業(yè)務他都非常熟的。
這次給了張小林面子,也不是他怕了張小林,只是因為目前兩人沒有利益紛爭,而張小林的勢力又確實大,還背靠日本人,沒有目的的爆發(fā)沖突,不是明智之舉?,F(xiàn)在回了本,還多賺了五萬,是一個最好的結果。
至于高云昌那個老東西被放跑了之后,以后可能到來的報復,這種可能大概率是不會發(fā)生的。沒有人想要找死,尤其高云昌的歲數(shù)也不小了,舒舒服服的安享晚年才是他要的,不會自己找死。
而張小林掏錢的事,那就更簡答了,他只是先行墊付,又不是真的要他出錢?;仡^高云昌不僅要還二十五萬的錢,還得再給個十萬八萬的救命錢,這基本上就是高云昌的大半身家了。
至此,這一次的突發(fā)事件算是告一段落,除了日本人吃了虧,皆大歡喜……
齊四開著車離開公共租界,回到法租界,在辣斐德路上的一家火鍋店停好,倆人踩著雨水跑進了店內,照舊坐在了最角落的靠窗位置。
盡管今天下雨,小乞丐們不可能找的過來,但王依然還是非常的鋪張。不管能不能吃的了,桌子必須要擺滿。人設,不管有沒有人看,都要一直維持,久而久之,那就成了‘真我’,誰也看不出破綻。當然了,在王這里基本上就是本色出演。畢竟他奢靡起來,歷朝歷代的昏君都得掀開棺材板,圍毆那些壞他們名聲的儒生。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什么他媽的叫昏君。
是以一張桌子上,除了加了碳的鍋子,剩下的全是各種的盤子碗。有要涮的牛羊肉以及蔬菜,也有現(xiàn)做的一些冷盤小炒,河魚海鮮什么的也不缺,都是早上送來的,現(xiàn)在還活著呢,挺新鮮。
王跟齊四相對坐著,中間咕都都的鍋子中,翻涌著各種食材,倆人擼胳膊挽袖子的吃著辣鍋底的涮肉,一快子下去撈起老大一堆,蘸滿著調好的料汁,塞進嘴里,被調味料激發(fā)的味蕾感受著肉香,王喝小酒,齊四喝飲料,嘶哈嘶哈的大快朵頤,痛快極了。
以前的時候,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王并不是很能吃辣,再算上腸胃不好,更是基本不能吃多少辣。這讓他少了很多快樂,因為辣味的菜肴有很多,他卻吃不了多少。自從得活爹卷顧,身體多次加強,已經(jīng)快達到非人的程度了,這些小小的辣意對他來說自然沒什么大不了,不會有腸胃的毛病,更不會有第二天的火燒屁股,是純粹的享受辣意,感覺挺好。
下雨天,和火辣辣的火鍋,很配。
撐著傘走進店內的田標,看到的就是王享受的樣子。擺手謝絕了熱情迎上來的店老板,告訴老板他來找人,讓老板給加一副碗快。他收了雨傘抖了幾下其上的雨水,對上王漫不經(jīng)心的眼神,笑呵呵的走了過去。
齊四注意到了王的眼神看著他的身后,他也回頭看了一下,說道:“哥?”
王知道齊四的意思,搖頭道:“沒事兒,往里邊串串,給他騰個地方,你該吃吃?!?
話音才落,田標也已經(jīng)走了過來,對著王拱了拱手,將雨傘擱在一邊,毫不見外的坐在了齊四身邊:“好久不見啊,王探長?!?
看著服務員上了碗快離開,王苦笑著搖頭:“是好久不見,你們的大動作我是看到了,確實厲害。戰(zhàn)果頗豐,不比一場萬人遭遇戰(zhàn)的戰(zhàn)果差,聽說基本上沒什么損失?”
“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小。”田標搖頭,自顧從鍋里夾了老大一快子肉放進嘴里,都囔著說:“戰(zhàn)后統(tǒng)計,忠義救國軍那邊死了一百多人,傷了五百多,其中還有二百多人是重傷,就算治好也沒法打仗了。紅黨的游擊隊那邊,傷亡也不小,鐵路都是他們炸的,又是劫獄的主力,撤退的時候雖然有裴旻打阻擊,但還是遭遇了一些憲兵圍堵,死傷了不少人。
不過總的來說,確實算是大勝了。畢竟在正面戰(zhàn)場,我們用五六條人命都不一定能換一個日本人。這次行動,處座高興,委座也高興,上上下下嘉獎了一個遍。又救回了那么多黨國骨干,算是皆大歡喜吧?!?
“看你高興的那樣,升官了?”
“沒有,我已經(jīng)是上尉軍銜,校官可不是那么好晉升的。況且這一次的行動主力是忠義救國軍,雖然我們上海站也發(fā)揮了一些作用,甚至我還跟他們一起參與了行動,但終究差一些。不過這一次的行動成功,戰(zhàn)果大損失小,委座處座都高興,我跟著被記了一功。下次再有立功的機會,便能在晉升的考慮范圍內了,那時候也才算是個準校。沒辦法,窮人家出身,履歷又不好看,上面也沒人……”
王心知,這是田標不滿意了,一定是上海站有功勞不如他的上尉晉升少校。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光頭用人,最喜歡同鄉(xiāng),國民黨內部的浙江人很受重用,再有就是黃埔七期以前的人,這算是光頭嫡系。如果既是黃埔學員,又是浙江人,若再是奉化人,那么這個人只要有幾分能為,做出那么幾件漂亮事,在國民黨內那就是平步青云。受此影響,國民黨內部的其他人在用人上也多是如此,再算上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關系,構筑了龐大的國民黨關系網(wǎng)。
不過王并不在意這些,畢竟他又不混國民黨,那跟他沒什么關系。
他搖頭一笑,還是開門見山,看著化悲憤為食欲的田胖子:“你是因為今天的事來找我的吧?”
“王探長是聰明人,一下就說出了我的來意。”田標嘴上恭維著,快子卻是沒停,跟齊四較勁呢……
要說起來,這幫特工的日子也沒那么快活,挺慘的。前線打仗吃力,后方吃緊,上層緊吃,這就是國民黨的現(xiàn)狀。經(jīng)費、津貼也都不是那么充裕,偏偏維持那么大一個組織的運轉,需要的花費不小。而他們本身的掩護身份賺的也不是那么多,現(xiàn)在上海物價高漲,他們可沒錢能像王這樣頓頓大魚大肉,還吃一小部分,扔一大部分。說不好聽的,跟王混剩飯吃的小乞丐,都比他們?yōu)t灑。
至于上海地下黨,那就更不用說了。數(shù)百上千人,基本都是王一人之力在支持,還有武器彈藥什么的,也都是他周轉著賣過去的,左手倒右手。加上他們本身還有經(jīng)商的公司,還有發(fā)展的紅色資本家,在經(jīng)費方面,比軍統(tǒng)上海站寬裕多了。只是現(xiàn)在這幫紅黨人,是真的吃苦耐勞。除非是掩護身份有高消費的必要,否則的話,他們出了組織運轉的經(jīng)費,基本上都是從各種渠道購買物資送回蘇區(qū)了。
王當然不差那點兒肉,他蹙眉問道:“你們的情報渠道不應該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啊?日本人都在巡捕房安插人手了,你們跟紅黨肯定也有,你都來跟我拉關系了,其他的探長那里你們沒接觸?”
“當然有人,只是我們的人沒有你這么高的位置,其他的探長,那也都是人精。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好處不干活。我跟你透露一下,你也小心一些,據(jù)我們所知,已經(jīng)有探長在暗中投靠日本人了。”
“報人名,雖然探長不多,可也十多人呢?!?
“福煦路的袁良松?!碧飿颂ь^看著王:“今天的事兒,您給透露透露?您也知道,我們是搞情報的,今天這么大的動靜,我們卻不知道真相,那可真是要小命不保了。”
“說起來這事兒也怪你們?!蓖跤质菄@了口氣,喝了一杯郁悶的酒:“都是你們跟紅黨這次劫獄鬧的,流落出那么多人,不是都跑到了公共租界還有法租界么,日本人瘋了一樣到處抓人,法國人的態(tài)度你們也看到了,就讓我們這些巡捕維持秩序,事后收尸……”
田標目瞪口呆的聽完了整個過程,他也沒想到有這么巧的事,只是想要徹底掌控探長權力做的事,結果竟然就那么巧的抓出了手下潛伏的日本間諜,還拔出蘿卜帶出泥,挖出了一批日本間諜,很戲劇性。一個不想抗日的人,這也算是為抗日出力了,不管怎么說,好賴都是壞了日本人的事么。
如此感慨了一番,他皺眉問道:“之前我收到消息,說您離開捕房就去赴了張小林的約,他找你干什么?”
“你也沒好好聽啊,我手下那個日本間諜拜的老頭子是高云昌,而高云昌這個老東西,是跟張小林的。我綁了高云昌全家,張小林能不想辦法救人么?”
“那您同意放人了?”
一邊的齊四嘿嘿笑,往鍋里下了一盤子肉,插話道:“二十五萬美刀,換你來你放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