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明城中待了小兩日,司妍和亓官儀都覺得有些進(jìn)退兩難。
他們在出門前,都因事態(tài)緊急而無暇折去五皇子府花時間查典籍,又因亓官儀準(zhǔn)確判斷出的地方只有兩個,先后都走一遍也比查典籍省時,他們就直接帶人出了京。
然而卻沒想到,昭江云家和曲明云家,都一口咬定沒有云離這號人!
這就很尷尬了。但凡他們承認(rèn)這是自家人,亓官儀都可以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蓛蛇叾颊f家里沒這人……他們便要先行判斷哪一方說的是真話,才能再查下一步。
不過現(xiàn)下二人已在曲明,如若再折回昭江,就又要費(fèi)一段時間。是以亓官儀決意一賭,自己仍從曲明云家入手,同時派了部分侍衛(wèi)折回昭江,替他先行在那邊查上一查。
曲明云家的堂屋里,家中主事的一眾長輩也很是焦頭爛額。
幾人聚在堂屋里,一個年紀(jì)稍輕的直抹冷汗:“大哥,咱就這么瞞著不說,這能成嗎?人家可是京里來的皇子,一旦知道咱扯謊騙他……咱全家都得把命撂在這兒!”
另一個則嘆氣:“你這話沒錯,但你瞧瞧云離現(xiàn)下什么樣子。讓這位皇子殿下見了,你怎么知道他一怒之下,咱會不會也把命撂在這兒?”
又一個道:“是啊,你們想想,堂堂皇子親自帶著人來找,這明擺著情分不淺吶!真讓他就這么見了云離,咱擔(dān)待得起嗎?”
“也是沒想到,這小子還真能結(jié)交上皇子!”
“可不?只怕還不止結(jié)交皇子。你們沒聽說嗎?來的這是七皇子,皇后娘娘生的;但同來的那個姑娘,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女官。云離這幾年在京里……混得著實(shí)不錯??!”
“……”
屋子里一片七嘴八舌,坐于主坐的族長則一直沒開口。他靜聽著眾人爭執(zhí),待得他們爭執(zhí)得差不多了,才深緩了口氣:“行了,還照原本的主意辦吧?!?
他疲憊地?fù)u了搖頭:“瞞著,誰也別提。等這位七殿下走了,咱也不再管云離了,把他趕出家門便是。若他還有本事再去京里一次,也隨他,他到時便是去告咱們一狀,皇子殿下也不至于再殺過來替他出氣,比現(xiàn)下就見著人穩(wěn)妥?!?
“哎,好吧……”底下剛有人一應(yīng),族長看向門口目光微凜:“噤聲?!?
眾人循著望去,遙見亓官儀正帶著人過來,紛紛換上了笑臉,起身相迎。
亓官儀身側(cè),司妍拽了拽他的衣袖:“殿下覺得云離有幾成可能在曲明?”
“七成?!必凉賰x道,司妍驚詫:“七成?!那還廢什么話啊,直接搜吧!”
亓官儀一瞟她:“你當(dāng)這些望族大宅這么好搜?哪個沒點(diǎn)暗道密室?還是得先從他們嘴里問。”
二人說著已走近了,亓官儀不再看她,目光平靜地掃過屋中眾人:“打攪各位了?!?
“不打攪、不打攪,幫殿下辦事,應(yīng)該的。”族長一副謙和模樣,賠著笑請二人落座。亓官儀在八仙桌右側(cè)坐下,司妍也沒瞎客氣,被他一睇就坐去了左邊。
隨來的侍衛(wèi)在兩旁侍立得齊整,將整個堂屋中都壓了一層肅穆。一時也輪不著司妍說什么,她就喝著茶聽,發(fā)現(xiàn)亓官儀真是——一顆紅心!裝滿黑水!
他這個聊天方式太壞了,司妍估摸著,他若不是個皇子,對方可能已經(jīng)打人了。
亓官儀根本就不明著提正事,坐下來就跟人家閑話家常,聊聊家里多大產(chǎn)業(yè)???多少畝地???有幾個孩子啊?最大的孩子多大啊?
在人家答了自家最大的孩子今年多大了之后,他呵呵一笑:“那云離呢?”
族長:“……”司妍眼看著人家額上青筋一跳,還得笑著說殿下您真會開玩笑,我們家沒這號人。
然后亓官儀也不繼續(xù)逼問,喝了口茶又聊別的。比如曲明城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哪里風(fēng)景好?
一屋子人就開始給他介紹名勝古跡還有當(dāng)?shù)靥禺a(chǎn),他笑瞇瞇地聽,聽著聽著嘎嘣扔出來一句:“這竹筒飯,云離愛吃甜的還是咸的?”
“甜……”果然就有人沒反應(yīng)過來!
屋里一瞬間的寒冷,那人不得不趕忙打圓場說在下是說甜的好吃,殿下您一定得嘗嘗,出了曲明可就吃不著這個味兒了!
司妍算聽明白了,他這樣密集的套話,對方?jīng)Q計(jì)會有反應(yīng)不過來的時候;而破綻再露個三兩回,估計(jì)他們自己都不好意思死扛著說自家沒這號人了,到時候自然可以再開門見山地問下去。
便見亓官儀又喝了口茶,擱下茶杯剛欲再,院中忽傳驚叫,繼而腳步聲迭起!
頃刻間,堂屋中一眾侍衛(wèi)長劍出鞘,亓官儀眸光微凜,抬手示意他們不許妄動。
司妍在緊張中側(cè)耳傾聽,很快,她聽出這腳步聲整齊得令人咋舌。
這分明是幾十上百人的腳步才能踏出的聲響,但齊得只有一個聲音。讓她想起了現(xiàn)實(shí)世界的國慶大閱兵……
滿屏的大長腿!滿屏的高顏值兵哥哥!
片刻,那方的人從院門前的石屏后走了出來,左右各一列,身上的銅色鎧甲與亓官儀身邊的侍衛(wèi)一般無二。
接著,一身穿銀甲的男子走了出來,斗篷在他身后披著,在陽光下顯得威風(fēng)凜凜。
司妍目瞪口呆:五爸爸?
亓官儀微滯后起身迎向門口:“五哥。”
“有勞了?!必凉傩揞h首,目光轉(zhuǎn)而看向他身后的云家眾人,“云離呢?”
主事的族長上前道:“殿下,這里頭有誤會??!我們剛才還跟七殿下解釋呢,您說的這位云離,他不是我們家人,可能是昭江云……?。。?!”
一聲慘叫中,眾人只覺疾風(fēng)一閃,再定睛時,便見族長緊靠著屋中柱子,臉上冷汗直淌。
而亓官修手中的長劍刺穿了他的左肩,一直釘?shù)街由稀?
“你是曲明云氏的族長,你叫云湛,是云離的大伯;你二弟叫云沿,三弟叫云潭。云潭便是云離的父親,他還有個女兒,今年八月滿十六歲。”亓官修握住劍柄的手略往前一推,“告訴我云離在哪兒,無論是死是活我都帶他走。你若不說,我殺你全家?!?
堂屋中一片死寂,司妍已然被五爸爸的氣勢嚇傻了。
連亓官儀都顯出了驚詫:“五哥……”
地窖里,云離覺得自己似乎已經(jīng)渾渾噩噩地在這里趴了半輩子。
他不知道長輩們現(xiàn)下是否在打什么別的商量,但是他們先前都要把他帶上去問話,再做一做所謂的“驅(qū)鬼”的,這兩天卻沒了動靜。
或許他們想讓他直接死在這兒?云離這般想著,對這個結(jié)局并不意外,只是,沒想到自己的死狀會這么慘。
他好歹也算生得不錯,現(xiàn)下身上卻一塊好皮肉都沒有。他額上破了道口子,流了好多血,糊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云離想抬手擦一把,可手上使不上力氣,他手指動了動,便覺身下墊著的草席上也是黏糊糊的血。
他深深地緩了兩息,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緩地道了句:“有水嗎?”
不讓自己顯得更慘,是他死前能維持的僅有的尊嚴(yán)了。
不遠(yuǎn)處響起一聲:“什么?”
然后有人走過來,腳步聲越來越近。云離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模樣,但知道這人是看著他的家丁。
他便又道了一句:“有水嗎?我擦一下臉。”
“你事兒還挺多!”對方粗著嗓子罵道,云離驟覺一只腳狠踢在他腰間,又重重地踩在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