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熙十四年九月底,震驚天下的白頭崖之戰(zhàn)爆發(fā),魏知率領(lǐng)的萬余順義鐵騎,橫穿白頭山,強渡白靈淖,里應(yīng)外合,夜襲大越主營,暗行似刃,鐵騎如鋒,以一對十,悍然撞上驚惶的越軍,順義鐵騎的長刀映月滴血,穿行紛亂沸騰的十里軍帳,所經(jīng)之處,斬落尸首無數(shù)。
當夜,殺敵將十一,傷敵三萬,俘虜二萬,是為開戰(zhàn)以來第一大勝。
這也是自半年前天盛之敗后,最有力最起關(guān)鍵性作用的一場大勝,因為這場勝利,天盛乘勝追擊,接連收復(fù)失地,而損兵折將的大越,不得不撤營退入邊境浦城,天盛和大越這場延續(xù)一年多的戰(zhàn)爭,此時基本勝負已定。
白頭崖之戰(zhàn)中,涌現(xiàn)出一批杰出的年輕將領(lǐng),其中帶領(lǐng)鐵騎強渡白靈淖的淳于猛、姚揚宇、余梁、黃寶梓,這些出自帝京貴族階層、以往的青溟浪蕩子,在從軍之后展現(xiàn)了其無上的勇悍和軍事才能,一洗帝京紈绔子弟的污名,戰(zhàn)后,順義鐵騎中的年輕將領(lǐng)們,先后被派往各軍中任要職,這些冉冉升起的軍事新星,照亮了天盛帝一統(tǒng)天下的內(nèi)心****,也照亮了全天盛有為青年的眼眸,以至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帝京貴族子弟,出現(xiàn)了從軍熱。
百姓得知前方大勝消息,歡欣鼓舞,一掃前些日子里惶惶陰霾,連日至護國報恩寺燒香還愿者絡(luò)繹不絕,清香三柱,一愿天下昌平,二愿戰(zhàn)事早畢,三愿戰(zhàn)死沙場的英魂,早日安息。
那些寫在眼眸里的歡喜,那些盈街載道的高歌。
卻傳不入煌煌宮闕,浩浩邊關(guān)。
天盛皇宮里,來往宮人步伐輕捷,嘴角含笑,天盛帝的御書房卻門扉緊閉,日漸蒼老的天子,仔細的翻閱著剛令方書處找出來的去年的一些存檔文書,最上面一封,寫著“平越二策”,字跡清秀峭拔。
天盛帝仔細再看了那封奏簡半晌,提筆在末端寫上“大越將伏,時機成熟,平越二策,此誠魏卿德理兼?zhèn)渲疾撸捎蓛?nèi)閣勒紅,批示邊境數(shù)州推行?!?
內(nèi)侍恭敬的接過,放在金匣內(nèi),交往內(nèi)閣皓昀軒。
天盛帝端坐未動,想著剛才那個折子,目光在面前一封軍報上,一次次流連。
良久一聲嘆息。
“可惜啊……”
北疆天盛大營內(nèi),士兵們在歡歡喜喜收拾整理準備開拔,戰(zhàn)事告一段落,大越目前無力再戰(zhàn),天氣又已經(jīng)冷了下來,天盛大軍將要撤入后方德州禹州。
監(jiān)軍主帳內(nèi)卻毫無動靜,士兵們來來往往,都將疑惑的目光投過去。
戰(zhàn)事雖然告一段落,但聽說監(jiān)軍殿下向陛下請求,暫留北疆,以備大越宵小動作,陛下同意了。
不回京城花花世界,偏要留在北疆,不知道這位殿下是怎么想的。
主帳內(nèi)沒有點燈,簾幕遮得嚴實,所有景物都籠罩在灰色暗影里,不辨輪廓。
案幾前那人,以肘支額,長夜枯坐,不知時光流逝,不見今夕何夕。
有風從帳間縫隙溜進來,吹起桌上一封薄薄軍報,和天盛帝案前那封一樣。
寥寥幾字,寫盡繁華背后,犧牲悲涼。
“白頭崖之戰(zhàn),順義死士三百,穿崖入越軍主營,殺將十一,哨三十六,奠大勝之基,后遭越軍圍攻,死士一百六十余,皆陣亡,尸首遭亂刃分尸,模糊不可辨……校尉華瓊、統(tǒng)兵副將魏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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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越德化二十年,冬,浦城。
這是大越邊境相比之下最富庶也最繁華的一個城市,所以大越撤軍之后,便將大軍駐扎在城外,雖然潰敗,越軍撤退得卻整齊有序,只是難掩神情中頹喪落寞之色。
一大早,籠罩在薄薄霧氣里的浦城城門口,便已經(jīng)聚集了一大批等待進城的百姓,時辰還早,還有一刻鐘才開門,人們有耐心的等候,不住交頭接耳。
“聽說前方大??!”
“可不是,兵都撤回來了?!?
“說是原本勝券在握的,偏偏對方出了個驍將,竟然夜襲大營,以十對一,一萬人就活活殺掉了我們十萬人!”
“別吹吧!怎么可能,殺掉一萬人就不錯了,我倒聽說,那是天盛呼卓部的鐵騎,最出名勇猛,前陣子呼卓部被我們殿下使計滅了族中精英,這是報仇來了?!?
“這么快就卷土重來,還比原先的更狠,呼卓部的大王,很厲害啊。”
“早知道就不得罪那群草原蠻牛,不過我倒聽說,當時率領(lǐng)呼卓鐵騎的,還是天盛那邊的將領(lǐng)?!?
“是誰啊,這么狠的?我們殿下那么英明睿智的人物,竟然也折在人家手中!”
“死啦!據(jù)說打得夠慘,當時最先襲營的那批被陷住了,上萬人圍著那一群,安王殿下腳下堆了一百多具尸體,那些人不知道為什么,一個不退,死到最后,我們這邊的人都手軟,聽說那將軍也在其中,不忍部下白白犧牲,撫尸痛哭,道‘兄弟們積骨盈山,我豈可獨活!’當場就抹脖子自殺了,喏,你沒看見?腦袋在城門上掛著呢?!?
眾人仰頭,便看見浦城城門口,兩具頭顱迎風飄蕩,烏發(fā)披面,滿臉血跡,辨不出原來面目,只能感覺到很年輕。
百姓們心緒復(fù)雜的望了半晌,搖搖頭,半晌有人低聲咕噥道:“怪可惜的,說到底也是個英雄,落得個尸首不全……”
“噤聲!”立即有人喝止,“那是敵軍頭目!”
人群靜默了下來,說閑話的人散去,無人發(fā)覺幾個隱在暗處衣著平常的男子,有人身子顫了顫,有人握緊了拳頭。
更遠一點,一輛馬車里,有人依著車壁,靜靜聽著這方閑談。
日光光影被車簾分割,映得此人面目模糊,他撩開車簾,仰頭看著城門上的頭顱。
他看得很久很認真,似乎要這么遠遠的,把那根本看不清眉目的頭顱,刻在心底。
良久他搖搖頭,放下車簾,沒有笑意的笑了笑。
“是你嗎……”
一聲若有若無的疑問回蕩在車廂里。
沒有人回答,自從那年大雪之后,他再不需要別人回答他所有的疑問。
“如果真是你,你怎么會說那句‘兄弟們積骨盈山,我豈可獨活’,你怎么舍得抹脖子自殺?你會說‘兄弟們盡管去死,我會記得給你們報仇’,你會把抹脖子的刀換成伸縮刀,然后在別人來查看的時候,抹了別人的脖子?!?
“這才是你……知微?!?
手指輕輕敲著馬車的車壁,他漾出一抹淡淡笑容,有點涼,像曼陀羅花開在水上。
“鳳知微?!?
“在我死之前,你怎么會,舍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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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前的人越聚越多,遠遠的,卻有一隊人疾馳而來,最前面“安”字旗幟飄揚。
百姓紛紛避讓,都知道安王殿下到了。
雖然前方大敗被迫撤軍,這位殿下圣寵卻似乎并未衰退,大越皇帝換了副帥,卻沒有動晉思羽,大軍駐扎在臨近邊界的浦城,看樣子這位皇子殿下不甘白頭山大敗之辱,有心要在此恢復(fù)元氣,等明年再戰(zhàn)了。
車隊疾馳而過,城門提前開啟,四周百姓紛紛跪迎。
有幾個人動作似乎慢了些,開路的護衛(wèi)眼神不善的望過去,那幾個男子身邊的人趕緊將他們一拉,那幾人“砰”的跪下去,膝蓋撞在地面上一聲脆響。
“原來是傻子。”安王府的護衛(wèi)頭領(lǐng)眼神里掠過一絲輕蔑,頭也不回的馳了過去。
幾個混在人群中的男子抬起頭來,注視著長長的車隊,先瞥了一眼鑲金嵌玉的安王馬車,隨即眼光落在了最后兩輛車上。
那兩輛車看起來也平常,一般的大越馬車式樣,只是看守得特別嚴密些,四角包鐵,橫門上栓,窗戶緊緊拉著簾子,連個人影子都看不見。
幾個男子對視一眼。
一人衣袖一動。
地上黑影一閃,隨即有人驚呼大叫:“哎呀,有蛇!”
人群頓時出現(xiàn)騷動擁擠,各自跳腳躲閃,其中一個男子被推推搡搡,竟然擠出了側(cè)道,滾向了車輪下!
人群齊聲驚呼。
那人滾在車輪下,似乎十分慌亂,揮舞手腳亂叫,手臂打著車廂底部砰砰亂響,他伸手去夠車廂邊緣,想將自己的身體停穩(wěn)。
隱約間那男子臂彎間似有烏光一閃。
烏光一閃間,不知道哪里又有異響,一個路邊賣舊衣的攤子被擠散,衣服滾落一地,攤主大叫著撲上來收拾衣物,不顧被軋著手,將手伸進車廂底部去夠。
先前滾到車廂底的男子,和這個攤主,在車廂底部,各自手臂一架。
隨即讓開。
馬車停下,前方護衛(wèi)疾馳而來,男子灰頭土臉的從車廂底爬出,大罵:“哪個龜兒子推俺的!險些軋死我!”
攤主抱著自己散落的衣物,點頭哈腰的和安王府護衛(wèi)賠笑,“軍爺……小的也是被人推落的,恕罪恕罪……”
安王府護衛(wèi)冷著臉,將兩人惡狠狠推開,“滾!”
前方號令傳來,示意不得有誤繼續(xù)前行,車馬馳過,人們都松了一口氣,跟著進城,各自散開。
那個滾入車廂底的青衣漢子,撣了撣身上灰,和另外幾位男子混合在一起,
在一座酒樓門口買了幾個燒餅,蹲在廊檐下啃,和那些賣苦力的漢子們一個模樣。
“剛才怎么回事?”一個寬袍黑衣人問。
“被人阻住了?!鼻嘁聺h子低低開口,他聲音低沉,似乎眼睛不太好,糊滿眼屎,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眸長什么樣子,這人一邊說話一邊不適應(yīng)的抬手要去揉眼睛,卻在接觸到對面人的目光后趕緊頓住,隨即訕訕笑了笑,道,“實在不習慣的……”
“對方什么來路?為什么會阻你?”
“當時他擋住我想要劈開車底的刀,只說了一句,不是,不要打草驚蛇?!鼻嘁聺h子道,“我聽得他語氣誠懇,正好我也覺得不對勁,那車廂里的東西,似乎太重了些,所以我收了手,對方的來路我看不出,不過似乎沒敵意,你知道的,現(xiàn)在各方不相信那個消息,試圖營救她的人,不止我們?!?
寬袍黑衣人“嗯”了一聲,不說話了,他身邊一人,穿著粗劣的苦哈哈的黃布衣,蹲在那里好像渾身長了虱子,不住的抖著衣服,滿身的不自在,他對兩人的對話不理不睬,突然摘了身邊一棵樹的葉子,道:“這里也有?!?
隨即他將葉子疊疊,放在唇邊吹了起來,聲音微細,淹沒在嘈雜的集市聲里。
他身邊幾個人都不說話,靜默的看著他,他卻只是專心的吹著,似乎要不知疲倦的吹下去。
幾個漢子聽著聽著,一直聽到都快要覺得不能忍受,正要開口阻止,那人已經(jīng)放下葉子,輕輕道:“吹著笛,找到你?!?
糊滿眼屎的青衣人,突然轉(zhuǎn)過頭去。
另一個寬袍大袖的黑衣男子,一張普通的黃臉,盯著那城門上的頭顱,目光若有所思,青衣漢子揮揮手,滿不在乎的道:“看什么看,別看了!”
他決然的扭著頭,似乎表示不看那頭顱,那東西便不存在。
黃布衣的少年勾著頭,慢慢的啃燒餅,道:“不是?!?
青衣漢子倒來了興趣,湊過去問:“你怎么知道不是?”
黃布衣的少年一巴掌將他推得遠遠。
“我不是說這個……”寬袍黑衣人若有所思看著那頭顱,道,“你們想過沒有,如果她沒死,晉思羽為什么要這樣做?如果她沒死,為什么身份沒有被泄露?那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句話一問,兩個人都沉默,青衣漢子半晌艱澀的道:“我……不知道……”
黃衣少年手一伸,掌中的燒餅突然變成碎末,他怔怔盯著燒餅,突然一個轉(zhuǎn)身,面壁了。
青衣漢子露出崩潰的表情,一把將他轉(zhuǎn)過來,在他耳邊低喝:“這不是天盛,不是在她身邊,這是敵國大越,她還在險地,生死不知!你趕緊給我正常起來,話要流暢的說,事情要正常的做!做不到也得做!不然你害死我們,就是害死她!”
他語氣嚴厲,寬袍黑衣人聽著,張了張嘴,有點不忍的想要去攔,手伸到一半?yún)s又止住,嘆息一聲。
黃衣少年卻似乎沒有生氣,也沒有推開青衣漢子,想了半晌,認真的抬起頭來,道:“我正常就能找到她?我不像你們這樣我就會害死她?”
“哎呀,就應(yīng)該這樣子說話!”青衣漢子趕緊大力點頭,生怕點慢了,這家伙又不正常了。
黃衣少年若有所思蹲在那里,半晌點點頭,道:“她希望我走出來,她說過,如果她看見那樣的我,會很高興出來見我的?!?
他說得很慢,每句停頓很多,似乎要仔細艱難思索才能完整的說出這么一句流暢有關(guān)聯(lián)的話,對面的兩個人卻露出喜色,對望一眼,寬袍黑衣人忍不住喃喃道:“也許能因禍得福……”
“他的天地唯有她而已,少了她,他就再做不成原來的他?!鼻嘁聺h子蹲著,有點吃味的哼了一聲。
“說來我也有錯?!睂捙酆谝氯藝@息,“我不該離開的,不然你們哪里會中招?”
“別說了!”青衣漢子煩躁的道,“千錯萬錯錯在我,心太軟不成事!娘的,那德州老混賬竟然和禹州糧道有關(guān)系,梅朵跑掉他便在新糧里下了藥,誰想得到一直好好的糧食會突然出事,本來也沒打算吃新糧,不想偏偏煮了那鍋粥!”
“誰都沒錯,不過是陰差陽錯致此禍患,小姚為了這事,險些自刎謝罪,你們也耿耿如今,何必?”寬袍人淡淡道,“事情既已發(fā)生,后悔無用,唯全力彌補而已?!?
“他媽的她為什么要劈昏我為什么要劈昏我……”青衣漢子猶自憤憤,將燒餅?zāi)蟮弥ヂ榈艏娂姟?
“她承諾護持你和你的草原,自然不能讓你蹈險。”寬袍人嘆息一聲,“可惜那晚跟在她身邊的暗衛(wèi)也全死光了,有些事,真的只有找到她才知道了……”
三個人都不說話了,遙遙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
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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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的浦城,有人坐在馬車中,有人蹲在屋檐下,天南海北因一人相聚,不惜餐風露宿,讓人餐風露宿的那個人,卻睡在深宅大院錦繡被窩里。
院子是城東“浦園”,畫梁雕廡,精美清雅,是浦城第一大戶劉家的別業(yè),最近貢獻出來做為安王殿下的行宮。
重重深戶卷珠簾,快速穿過高挑的人影,衣袂卷得簾幕光影動蕩,回廊下照壁前的丫鬟小廝,紛紛躬身垂手,遠遠退開去。
人影直奔后院第三進,轉(zhuǎn)轉(zhuǎn)折折,越過一重隱秘的垂花門戶,在一扇門前停下。
“怎樣了?”在推門之前,他沉聲問迎出來的女醫(yī)官。
那女子低聲道:“應(yīng)該快醒了,只是不知道醒來后會怎樣……”,男子眉目間神色更沉幾分,出神半晌,道:“你下去吧,看看另一個,好好看護,別出岔子?!?
那醫(yī)婆領(lǐng)命而去,男子則輕輕步入室內(nèi)。
室內(nèi)燃著寧神安息香,氣味清郁,軟榻上錦被間,沉睡著一個人,被子直拉到下頜,露出一張巴掌大的秀致清絕的臉。
那臉上肌膚細膩,微帶蒼白,似乎久未見光,兩腮兩鬢,都有細小的擦痕,額頭上則有一道傷疤,已經(jīng)收口,顯出光滑淺白色的月牙形,在她精致的額上不覺得猙獰,反多出幾分楚楚的韻致來。
只是那臉的眉心間,有點淡淡的紅色印跡,有點像隱在肌膚內(nèi)的淤血。
她呼吸勻凈,似乎沉在甜美無憂的睡眠里。
男子久久的看著她,想著那夜火光亂營里,那個突然撲出來的身份不明的女子,大概是天盛的戰(zhàn)士吧,以女兒身投入軍營,卻比男人更悍勇,那夜萬人圍攻而神色不改,白頭崖下殺敵數(shù)十,累到吐血猶自微笑,秋水蒙蒙的柔軟眼眸里,是令男子都為之心動神折的決然剛強。
他仔細的看著她的臉,思索著她的身份,那夜很多人前赴后繼為救她而死,可見身份不低,然而多方打聽,用盡手段,卻無法得出她的真實身份,倒是和她一起被俘的那個女子,有人認出是最近名馳大越的“黑****”華瓊。
看華瓊和她生死相托的情義,可見兩個女人間關(guān)系不凡……男子凝著眉,心中掠過一個模糊的大膽的猜想,正是這個猜想,讓他沒有砍下手染無數(shù)大越兒郎鮮血的黑****的頭顱,當然,他不會愿意承認,其實最初,只是因為看見她在暈去前,還那樣死死拉著華瓊的手,突然心中一動才留下華瓊的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