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寬木著臉在警察局簽了字,這才在幾個警察的帶領(lǐng)下,見到了被拘留的兒子。

袁明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被父親領(lǐng)著坐上公交車,才恍然發(fā)覺這并不是回家的路。

“爸，咱們這是去哪兒??？”他小心翼翼的問袁寬：“不回家嗎？”

這短短的兩天,袁寬所遭遇到的變故比前半輩子都多,實(shí)在是心力交瘁,看著這個打小就不叫自己省心的兒子,他連罵都懶得罵出口了。

“你媽媽住院了，”他沒提自己丟了工作的事兒，簡意賅的說：“我在醫(yī)院里照顧她。”

比起袁思思來，袁明跟王華芝可就親近的多了,一聽親媽病了，他立馬就變了臉色：“怎么回事？我媽身體一直不都挺好的嗎，怎么說病就病了？！”

袁寬一句話也不想說，有些倦怠的丟下句：“你到了就知道了?！本烷]上嘴,沉默的垂下了頭。

袁明見狀也不敢再問，父子二人沉默著進(jìn)了醫(yī)院后，他終于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慘白的王華芝。

“媽！”袁明原以為王華芝只是染了小病，進(jìn)了病房才知道不是這么回事，一個沒忍住，哭了出來：“你這是怎么了？！”

袁思思鬧出這么一檔子事來,已經(jīng)叫王華芝焦頭爛額，自己出了車禍，后半生與下地行走無緣，王華芝更是心如死灰，想著總算有個兒子在，有點(diǎn)指望，哪知道一轉(zhuǎn)頭的功夫，兒子就因?yàn)殒捂奖蛔?，而被高中取消了入學(xué)資格……

王華芝心里恨得要死，幾乎要把滿口牙咬碎，想著等袁明這個不省心的狗東西來了，一定要狠狠扇他幾巴掌才能消氣，但這會兒真的見了，看他滿臉慌張，真摯而又不安的模樣，她又舍不得了。

“哭什么哭！”王華芝雖然在罵，卻還是勉強(qiáng)坐起來，抱住了兒子的頭：“我還沒死呢！”

袁明見狀，反倒哭的更厲害了。

王華芝摟著兒子，越想越覺得委屈。

就因?yàn)槟莻€喪門星，她沒辦法跟親生女兒相認(rèn)，只能看著女兒管別的女人叫媽媽，也是因?yàn)槟莻€喪門星，害的丈夫丟了工作，兒子不能讀書，自己也過得人不人鬼不鬼……

總而之，都是袁思思的錯！

他們母子二人抱頭痛哭，袁寬在邊上看見，也覺得鼻子發(fā)酸，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憊的捂住了臉。

“啪、啪、啪”三聲響，有人漫不經(jīng)心的鼓了鼓掌，走進(jìn)病房里邊，感慨著道：“真是感人至深的一幕啊。”

王華芝扭頭去看，就見來人身著高檔西裝，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手里邊拎著一只手提箱，身后還跟著幾個保鏢似的壯漢。

她這人向來欺軟怕硬，見了對方這架勢，語氣就先軟了三分：“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沒有走錯，我就是來找你的，王女士?！奔o(jì)城的秘書走到病床前，神情倨傲的俯視著她，像是在看一團(tuán)不小心踩到的狗屎，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王華芝有些畏縮的往后躲了一下，忽然反應(yīng)過來，憤怒的叫嚷道：“那場車禍?zhǔn)悄惆才诺模艺煞?、我兒子，都是被你害成這樣的！”

秘書“嘖”了一聲，搖頭道：“王女士，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你都這樣了，難道還沒有吸取教訓(xùn)嗎？”

王華芝就跟被夾到了尾巴似的，忙不迭縮了回去，袁寬跟袁明比她還慫，恨不能把腦袋塞進(jìn)□□里才好。

秘書看見他們臉上難以掩飾的畏懼，心滿意足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手中的行李箱打開，粉色的鈔票小山似的，一股腦倒在了床上。

“這是五十萬，”他看著袁家的主心骨王華芝，一字字道：“叫袁思思閉上嘴，把那件事忘干凈?！?

“五，五十萬？”王華芝看的呆住，下意識想伸手去拿，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對方能把自己家拿捏成這樣，背景肯定十分了得，區(qū)區(qū)五十萬，是在打發(fā)叫花子嗎？

她下半生要與輪椅做伴，袁寬又沒了工作，袁明將來還要娶媳婦，要買房子，哪一件離得了錢？

王華芝強(qiáng)逼著自己挪開視線，佯裝氣憤道：“那可是我的親生女兒！你們把她毀了，只想用五十萬來挽回？簡直可笑！”

秘書這會兒過來，當(dāng)然已經(jīng)把袁家人摸清了，看王華芝這副嘴臉，他也不覺得吃驚，皮笑肉不笑道：“王女士，告訴你也沒什么，最開始的時候，紀(jì)總是打算用三百萬叫袁小姐閉嘴的，實(shí)在不行，也可以再加，可是袁小姐太不識抬舉，這叫我們很失望，所以現(xiàn)在，三百萬就變成了五十萬。”

王華芝聽他這么說著，就覺得有只金鴨子從自己眼前飛走了，心里暗罵袁思思沒腦子，又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說：“三百萬，少一個子兒都不行，你要是不給，我們一定會鬧到底的！”

“王女士，我建議你說話之前先動動腦子，實(shí)在不行，就摸摸自己的腿，”秘書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毫不客氣道：“你要是真的想要，別說是三百萬，三千萬也不成問題——冥幣，你到地下去花嗎？”

王華芝聽他毫不遮掩的威脅，兩條沒有知覺的腿都有點(diǎn)發(fā)軟，打顫道：“你不要嚇唬我，我不吃這一套！”

“王女士，你又在說笑了，我可是守法公民，怎么會恐嚇你？”

秘書打個響指，身后的人就走上前去，將散了一床的鈔票重新裝起來。

他笑瞇瞇的說：“只是你也知道，這個社會畢竟不是全然安穩(wěn)的，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冒出兩個瘋子遇人就砍，你老了，死活都無所謂，你兒子可還年輕呢，要是丟個胳膊少個腿兒，多可憐啊?！?

話說到這兒，王華芝的心理防線已經(jīng)全然崩潰了。

這群人敢對她動手，怎么可能不敢對袁明動手？

他要是出了事，老袁家的香火可就斷了，那不是要了她的命？

王華芝不知從哪兒涌出一股力氣，猛地?fù)溥^去，把裝錢的人推開，將鈔票死命往自己懷里摟。

“我答應(yīng)你！”她聲音尖銳，面容也有些扭曲：“我會叫女兒閉嘴的，她一個字也不會多說！”

“但愿如此吧?！泵貢淠目粗?，說：“只是王女士，有一點(diǎn)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搞砸了，又或者想什么都不干，就把這筆錢吞下去，恐怕是會噎死自己的，凡事三思而后行，別做叫自己后悔的事兒?！闭f完，他看也不看王華芝，領(lǐng)著人走了。

秘書來得快，走的也快，只有散落了一床的鈔票，證明真的有人來過。

袁明從沒有見過這么多錢，眼珠子都在放光，他咽口唾沫，小聲的問：“媽，這是怎么回事？剛才那個人是誰？”

王華芝顧不上回答他，七手八腳的把錢裝起來，弄整齊之后，小心翼翼的放回到箱子里，緊緊給摟住了。

袁寬神情有些復(fù)雜，稍微頓了頓，才說：“這事，還要從你姐姐去酒店打工說起……”

他把事情原委說了，又從懷里取出根煙，默不作聲的點(diǎn)上，走到外邊兒去抽。

袁明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憤憤不平道：“合著咱們家這些倒霉事，都是因?yàn)槲医惆。?！?

王華芝心里比他更氣，只是看在那五十萬的面上，勉強(qiáng)扒拉了兒子一下：“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得有個數(shù)，她要是不松口，這五十萬咱們拿著可燙手?！?

“她敢不松口，”袁明一向看不起袁思思這個姐姐，這會兒聽完，忍不住嗤笑道：“幾天不見面，她還能反了天？！”

袁家三口子把算盤打得啪啪響，商量完了又給燕瑯打電話，叫她明天到病房來，說是有事跟她商量，燕瑯當(dāng)然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

第二天清晨，燕瑯起個大早，吃過早飯之后，又跟趙琴夫婦一到出門，往醫(yī)院去見袁家人。

趙琴把那份親子鑒定的結(jié)果擱進(jìn)檔案袋里，想了想，又從包里摸出一塊手機(jī)，關(guān)掉聲音和震動，調(diào)成錄音模式之后，小心的放到了包里。

“袁家夫妻倆我都見過了，說句無賴刻薄一點(diǎn)也不為過，”她向燕瑯道：“對付這種人，證據(jù)越多越好?！?

燕瑯笑著贊同道：“老師考慮的很周到。”

王華芝見袁思思執(zhí)意要告紀(jì)城，唯恐她不肯服軟，特意把自己搞得憔悴了點(diǎn)，又把袁明眼睛給揉紅了。

“就因?yàn)樗粋€人，把我們害的這么慘，她再不肯松口，那還是人嗎？！”王華芝理直氣壯的說。

趙琴在醫(yī)院門口買了點(diǎn)水果，叫燕瑯拎著去給護(hù)士們和主治醫(yī)生，跟唐蜜稍微寒暄幾句，才去病房里探望王華芝。

“思思，你來了？”王華芝有些虛弱的咳了一聲，虛虛的伸出手，向她說：“媽媽這幾天心情不好，太急躁了，是不是傷了你的心？”

她咳得更厲害了：“你一直都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一定不會跟媽媽生氣吧？”

燕瑯微笑著幫她拉了拉被子，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去，道：“媽媽，你傷的是腿，不是肺，咳的有點(diǎn)假哦，難不成你腿瘸了，腦子也跟著瘸了嗎？”

王華芝哪里聽過袁思思這樣冷嘲熱諷的說話，腦子里嗡的一聲，當(dāng)即就呆住了，反應(yīng)過來之后，她抬手一巴掌甩了過去：“袁思思，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敢這么跟我說話？！”

事情發(fā)展的十分突然，周圍人完全來不及反應(yīng)。

袁寬、袁明父子倆都知道王華芝打算打懷柔牌，以親情來感動袁思思，叫她退步，卻沒想到她只是跟袁思思說了一句話，就忍不住動起了手，而燕瑯方才說話的聲音又小，他們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唯一有準(zhǔn)備的就是燕瑯，沒等那一巴掌挨到臉，她就順勢跌到了地上，捂著臉頰，傷心欲絕道：“媽媽，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又做錯了什么？”

這動靜不小，周圍走廊里的人都出來看熱鬧，趙琴趕忙過去把燕瑯扶起來，憤怒道：“王華芝，你是不是有毛病？平白無故的，怎么能打人？！”

王華芝簡直要?dú)獐偭?，抓起病床上的枕頭朝燕瑯砸：“小賤貨，你居然還敢裝！”

燕瑯的眼淚嘩啦一下子就出來了，她委屈而不平的看著王華芝，說：“媽媽，你為什么總把我想的這么壞？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嗎？！”

周圍病房的人聽王華芝罵了兩天街，種種污穢語，早就厭煩她了，這會兒看她這么咄咄逼人，忍不住道：“夠了吧，這可是你的親女兒啊，小姑娘也不容易……”

她不容易？她有什么不容易的？

王華芝無力的癱在床上，看著自己完全失去知覺的兩條腿，畏畏縮縮躲在一邊的兒子和丈夫，不禁悲從心來：“要不是這個賤貨不正經(jīng)，出去跟人亂搞，我們家怎么會變成這樣？都是她的錯……”說完，又是一陣辱罵。

袁家那點(diǎn)事，這幾天被她說了無數(shù)遍，眾人早就心疼她那個可憐女兒了，再看王華芝罵罵咧咧、滿口臟話的樣子，更是大皺其眉，紛紛道：“哪有你這樣的媽？那可是你親閨女！”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這種奇葩居然還生出來那么好一個女兒?！?

“只是可憐了那個小姑娘……”

字字句句都扎在王華芝心頭上，她煩悶至極，耳朵也跟著嗡嗡直響。

趙琴走上前去，逼問道：“王華芝，你老老實(shí)實(shí)的告訴我，也告訴思思，你真的是她的母親嗎？”

王華芝想也不想，便冷笑道：“我沒有這樣下賤女兒！”

周圍人一片噓聲，唯有趙琴笑了一下，點(diǎn)頭說：“是啊，你這樣蠻橫刁鉆的惡毒母親，怎么可能有思思那樣乖巧可愛的女兒？”

她從檔案袋里取了親子鑒定的結(jié)果出來，放到了王華芝面前：“我找人做了親子鑒定，你——王華芝，根本就不是袁思思的母親！”

趙琴目光犀利，逼視著她，問道：“思思是誰的孩子？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袁家？你是做了偷孩子的賊，還是買賣人口的犯人？！”

這幾句話問完，直接炸的王華芝變了臉色，周圍人靜寂了一個瞬間，驟然爆發(fā)出一陣猛烈的議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