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將軍按著冰冷的城垛,望著那片被夕陽染成一片血色的猙獰山脈,喃喃道:
“死寂裂谷……要變天了……”
旁邊一個老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里閃著光,嘿嘿低笑:
“將軍,是魔崽子們要變天了!李殺神……進(jìn)去了!”
赤巖山脈,像大地被巨斧劈開的傷口。
山體是那種干涸發(fā)黑的暗紅色,寸草不生。尖銳的怪石像魔鬼的牙齒,犬牙交錯。
風(fēng)在這里發(fā)出鬼哭一樣的聲音,卷著沙礫打在巖石上,噼啪作響。
越往里走,溫度越低。
不是那種清爽的涼,是陰冷,濕冷,往骨頭縫里鉆。
空氣里那股硫磺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淡淡的、像是陳年淤血混合著腐爛內(nèi)臟的腥臭味。
周昊顯然對這條路熟得不能再熟。
龍血戰(zhàn)馬在他駕馭下,在嶙峋陡峭的山石間跳躍奔騰,如履平地。
他一邊控馬,一邊大聲給李辰安介紹,聲音在嗚咽的風(fēng)里斷斷續(xù)續(xù):
“大人!前面就是‘鬼哭口’!風(fēng)特別大,聲音邪性!過了鬼哭口,再翻過‘?dāng)嗉寡隆?,下面就是死寂裂谷!裂谷口子那片亂石灘,是魔崽子最常冒頭的地方!我們叫它‘剝皮灘’!媽的,折了太多兄弟在那兒!”
李辰安沒說話,坐在馬背上穩(wěn)得像塊磐石。
破爛的衣袍在陰冷刺骨的山風(fēng)里紋絲不動。
他半瞇著眼,看似隨意,但強大的神識早已如同無形的潮水,無聲無息地蔓延開去,掃描著這片死寂山脈的每一寸土地。
果然不對勁。
太“干凈”了。
不是沒有活物。
巖石縫隙里偶爾能看到些毒蝎子、鐵甲蜈蚣之類的東西。
但……沒有鳥獸。一點都沒有。連最常見的禿鷲或者巖鼠都絕跡了。整片山脈,除了風(fēng)聲和石頭摩擦聲,死寂得可怕。
而且,那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腐臭味,越往里走越明顯。不是飄在空氣里,更像是從山體內(nèi)部,從地底深處滲透出來的。陰冷的氣息也愈發(fā)濃重,帶著一種……粘稠的惡意。
“大人!小心!”周昊突然低吼一聲,猛地勒住戰(zhàn)馬!
前方,是一道狹窄得僅容兩馬并行的山口——鬼哭口。
山口兩側(cè)是陡峭的、刀削般的暗紅巖壁。
此刻,那嗚嗚咽咽、如同萬千厲鬼哭嚎的風(fēng)聲,陡然拔高了幾個調(diào)!變得尖銳刺耳!
嗚——嗚嗚嗚——?。?!
那不是單純的風(fēng)聲!聲音里帶著一種直刺靈魂的惡意和混亂!
李辰安坐下那匹神駿的龍血戰(zhàn)馬猛地人立而起,發(fā)出驚恐的嘶鳴!
周昊那匹也是焦躁不安地刨著蹄子。
“媽的!又來了!”周昊臉色難看,死死拽住韁繩安撫戰(zhàn)馬,“這鬼地方的風(fēng),能吹亂人的腦子!意志不堅的兄弟,聽久了會發(fā)瘋!”
李辰安眼神一冷。他“看”到了。無形的音波,混雜著極其微弱、卻帶著強烈污染性的精神力量,如同無數(shù)根細(xì)密的毒針,正從山口那邊瘋狂涌來!
這力量,和魔域某些擅長精神攻擊的低等魔物很像,但更隱蔽,更陰毒!
“聒噪。”
李辰安嘴唇微動,吐出兩個字。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爆發(fā)。但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噗!
像是一個巨大的、無形的肥皂泡被戳破了。
那充斥山口、尖厲刺耳、帶著精神污染的鬼哭風(fēng)聲,戛然而止!
消失了!
徹徹底底,干干凈凈!
前一秒還如同地獄魔音灌耳,下一秒,萬籟俱寂!只剩下真正自然的、嗚嗚的風(fēng)聲掠過巖石縫隙的聲音。
周昊:“?。?!”
他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一個雞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耳朵里嗡嗡的幻聽也消失了!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明!坐下焦躁的戰(zhàn)馬也瞬間安靜下來,茫然地打了個響鼻。
“這……這……”周昊看看山口,又看看馬背上那個破衣爛衫、一臉淡漠的身影,徹底失語。他知道李殺神強,但強到這種地步?一個字,讓鬼哭口……閉嘴了?!
李辰安沒理他,輕輕一夾馬腹。
龍血戰(zhàn)馬立刻恢復(fù)溫順,邁開蹄子,平穩(wěn)地穿過了寂靜無聲的鬼哭口。
過了山口,是一片相對開闊、遍布巨大碎石的斜坡,一直延伸到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斷崖邊緣——斷脊崖。
崖下,就是死寂裂谷。
站在崖邊,濃烈的腐臭味和陰冷氣息撲面而來,像濕冷的舌頭舔過皮膚。
向下望去,裂谷深不見底,只有翻滾涌動的、灰黑色的、如同實質(zhì)的霧氣。
霧氣深處,偶爾閃過一點猩紅或慘綠的光,又迅速消失,快得像錯覺。
“大人,下面就是剝皮灘,魔崽子最愛的埋伏點。”周昊指著崖下翻滾的霧氣,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刻骨的恨意,“霧氣有毒,能腐蝕護(hù)甲,遮蔽視線。那些雜碎就藏在霧里和石頭后面偷襲!我們的重炮打下去,效果很差,霧太濃了!只能靠兄弟們的命去填!”
李辰安沒看下面。
他的目光,落在斷脊崖對面,大約百丈外,一片相對平緩的、布滿巨大孔洞的暗紅色巖壁上。
周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解釋道:“那是‘蜂巢巖’,全是風(fēng)蝕出來的洞,四通八達(dá),深得很。我們懷疑有些魔物藏在里面,但里面地形太復(fù)雜,進(jìn)去探查的兄弟……沒一個活著出來。只能在外圍用火油燒,用巨石堵……”
他話沒說完。
李辰安動了。
他根本沒看那深不見底的裂谷,也沒管下面翻滾的毒霧。
就在周昊說話的當(dāng)口,李辰安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從馬背上消失了!
周昊只覺得眼前一花。
下一瞬!
轟——?。。?!
對面百丈外的蜂巢巖壁,猛地炸開!
不是爆炸!是純粹的、蠻橫到不講道理的肉體力量撞擊!
整片巨大的巖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內(nèi)狠狠凹陷下去!
蛛網(wǎng)般的恐怖裂痕瞬間爬滿了數(shù)十丈范圍的巖體!
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碎石和粉塵如同火山噴發(fā)般,從那些孔洞里被狂暴的力量擠壓噴射出來!
嘩啦啦啦——!??!
那片巖壁,硬生生被砸出一個直徑超過十丈的、邊緣布滿放射狀裂痕的巨大凹坑!凹坑中心,巖石被擠壓得如同光滑的琉璃!
一道人影,就站在那凹坑的正中心,腳下是被踩成齏粉的巖石。
破爛的衣袍在噴射的粉塵中微微擺動。
正是李辰安!
他緩緩收回剛剛隨意轟出的拳頭。
拳頭上,連點皮都沒破。
周昊嘴巴還保持著半張的狀態(tài),整個人石化了。
腦子里的念頭只有一個:操!太強了!
李辰安沒看自己一拳造成的破壞。
他微微側(cè)頭,冰冷的目光掃向凹坑深處,那些黑黢黢的、如同蜂巢通道般的孔洞。
“滾出來?!?
三個字,聲音不大,平平淡淡。
但在這死寂的斷脊崖上,卻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直刺靈魂的恐怖意志!
噗通!噗通!噗通!
死寂了幾秒。
然后,像下餃子一樣。從那些被震得搖搖欲墜、布滿裂痕的孔洞里,接二連三地摔出來一堆東西!
不是魔物!
是人!
十幾個穿著破爛赤龍軍制式皮甲的人!他們臉色慘白,眼神空洞麻木,身體以一種極其僵硬怪異的姿勢扭曲著,像提線木偶。
身上沾滿了粘稠的、散發(fā)著惡臭的灰綠色粘液。皮膚下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緩緩蠕動。
他們摔在凹坑邊緣的碎石堆里,一動不動,只有眼珠子在神經(jīng)質(zhì)地微微轉(zhuǎn)動,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怪異聲響。
“王……王校尉?!”周昊其中一個身形魁梧、半邊臉都被灰綠色粘液覆蓋的“人”時,眼珠子瞬間紅了,失聲尖叫!那正是他口中上個月帶隊進(jìn)入裂谷深處、尸骨無存的斥候隊校尉!
“還有……小六子!張黑子!他們……他們沒死?!”周昊又認(rèn)出幾個熟悉的面孔,聲音帶著狂喜和難以置信的顫抖,下意識就要沖過去。
“別動。”李辰安冰冷的聲音傳來,像一盆冰水澆在趙烈頭上。
周昊猛地剎住腳步,看向李辰安。
李辰安的眼神很冷,盯著那些摔出來的“人”,像在看一堆垃圾。
“死了?!彼鲁鰞蓚€字。
“他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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