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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回到娘家，跟在婆家的形象實(shí)在相差太遠(yuǎn)。
多年來辛苦勞累，就算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富裕，生活中仍然有層出不窮的苦楚。徐氏在娘家一通爆發(fā)后，像是打開了發(fā)泄委屈的閥門，不斷回想起這些年的委屈。她想到初做人婦時(shí)要早起五更給公爹婆母做飯，想到男人出門做貨郎自己一個(gè)女人家暴雨天在地里搶收，想到養(yǎng)那么大個(gè)的兒子跟自己不親，想到老父老母過身后娘家就不再是自個(gè)家也許早在出嫁那會(huì)就不是了。她心想，生做女人就是吃苦來的，太苦了。
周東生在前頭趕車，他娘在后頭車上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每聽他娘哭一聲，他的背就要更僵直一分。
周東生嘆口氣，把牛車趕到前頭的樹蔭下停住了。笨手笨腳地掏出自己的袖子給他娘擦眼淚，“娘，您別哭了，小心把眼睛哭壞了。”
徐氏自己的手帕早被淚水泡得濕透，遂接過了兒子的手帕，拭去眼角的淚。
周東生又從布包里掏出竹筒遞過去，“娘，您補(bǔ)補(bǔ)水?！?
徐氏哭完了，回神自己在兒子面前哭了半天，也有些不好意思。兩手搓了一把臉，就把帕子還給兒子，接過竹筒，“帕上的桃花是你婆娘繡的？她手藝還行?！敝?，又被繡活的事觸動(dòng)心事，“你姑奶奶家的那個(gè)小荷連個(gè)針線都不會(huì)，你這不是拙婦是啥，這以后這么給男人孩子做衣裳”
周東生小心翼翼地問，“娘，您這話里的意思，是要給南生定荷表妹？”
徐氏點(diǎn)頭承認(rèn)，“這是你爺爺?shù)囊馑??！弊约弘m然不滿意，卻一點(diǎn)法子都沒有。
“那挺好，”周東生沒看出他娘的態(tài)度，傻呵呵地笑，“荷表妹不錯(cuò)，我看南生也挺喜歡的?！彼拍镆擦耍鲦ㄦ驳脑?，還是唐荷那樣的性子好相處。
不想徐氏冷哼一聲，“生兒子有啥用？一個(gè)個(gè)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這哪跟哪？周東生傻眼，連忙表明自己一顆紅心全向娘。
珠娘在家里頭，正被她娘數(shù)落埋怨。
“你瞅瞅你那笨樣，難怪人家不要你。”蒙氏一臉嫌棄，從下往上地打量女兒，“我不是教你到了周家要熱乎點(diǎn)嗎？他們家兩個(gè)沒成家的男丁，南生不行有北生，你咋就一個(gè)都舀不下呢？”
不管是三表哥還是四表弟，送帕子鞋墊煮補(bǔ)湯，她娘教她的她全用上了。要是做得更多，她一個(gè)姑娘家的臉面也不用要了。何況姑媽都了，這事是老爺子不同意，她就是做得再多也不頂用。起來根子上的原因，不也是她爹娘借那么多錢造成的？
徐老爹被閨女隱含指控的眼神看得心火頓生?！澳憧瓷叮?！沒用的東西。”
珠娘害怕，低下頭不敢話。
“他爹，怎么辦才好，咱家就是砸鍋賣鐵也湊不出二十兩銀子啊！”蒙氏跌坐在椅上，越想越犯難，“我早了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叫你別瞎折騰，借了幾回銀子不是賠精光，就是吃喝給用完了”
徐老爹聽得不耐煩，一拍桌子打斷婆娘的抱怨，“啰嗦個(gè)啥！”
蒙氏瑟縮一下，沉默半晌，又問，“現(xiàn)在咋辦？”
“不能這樣算了！”徐老爹又一拍桌子，問被驚得幾乎跳起來的珠娘，“你在周家，南生對(duì)你怎么樣？”
好像不好不壞吧。珠娘回憶了一下，吶吶地道，“三表哥對(duì)我還成?！?
“誰問你這個(gè)?！毙炖系荒蜔?，“那他對(duì)你熱乎不？收了你的帕子沒？
珠娘搖頭，道，“三表哥很忙，除了晚上在飯桌上見著他面，平時(shí)我碰不著他，就有一回碰上了給他一雙鞋底子，他就舀給姑媽去了?！?
徐老爹急怒，“怎么連對(duì)付男人都不會(huì)，送個(gè)繡活有什么用，你不會(huì)”
“嗯哼”蒙氏打斷他，小聲道，“他爹，咱珠娘還是一個(gè)姑娘家你亂些啥呢？”
徐老爹瞪眼，看看低頭扯著帕子的女兒，哼道，“總之不能這樣算了！”
??？珠娘急急抬頭，“可是姑媽不是了老爺子已經(jīng)給三表哥定了親么？而且，”她臉上浮起一層羞澀，“姑媽了，她會(huì)幫我挑一個(gè)家境殷實(shí)的好人家。”三表哥整日臉上雖然溫和，但總也不見他多笑，要她中意他，非他不嫁什么的，倒也沒有。
“沒出息！”徐老爹冷哼，“除非是道鎮(zhèn)上富戶人家去，不然這十里八村，能趕上你姑媽家殷實(shí)的人家都湊不夠五個(gè)手指頭！”他每次去周家鋪?zhàn)永?，看到買山貨的人多著呢，那白花花的錢銀嘩嘩地流進(jìn)錢柜里，他不曉得看得有多眼熱。
蒙氏也嘆氣，“可是小姑也了，別要親了，不還上錢，以后連親戚都不認(rèn)”
“我還個(gè)屁！”徐老爹一梗脖子，冷哼道，“不認(rèn)親戚，她不姓徐了？以后外甥們不走舅家了？”
“總之不能就這樣算了。等著，等我好好籌謀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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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周氏家里，周南生前腳剛走，唐荷后腳就到了。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活兒都干完了。同周氏聊了兩句，見她始終笑瞇瞇的。
“三奶奶今兒心情真好?！惫烙?jì)是周南生帶來的良好影響。老人家最喜歡小輩陪著話了。
“我這是遇上喜事嘍?！敝苁蠘泛呛堑氐溃澳慵胰ジ隳镂矣惺抡宜?，讓她得空來我這?！?
“哎?！?
回家了，李氏卻有些疑惑?！澳闳棠逃惺巧断彩聠?？”
唐荷搖頭。
李氏自從昨天從周家回來，心情就一直不大痛快。以前她看著周南生好吧，想跟他做親，畢竟也是想的成分多，昨天是親眼見到了周家環(huán)境殷實(shí)村里這樣的人家可不多見，自己閨女自己看著好，可是更好的人家，卻不一定得上了這么好，可惜閨女沒攤上，于是傷心更多了兩分。
雖然周氏有喜事，李氏還是打不起勁。把家里的活干得差不多了，李氏帶上孫女一塊上門。
周氏把她讓進(jìn)屋，看她一臉興致不高的模樣，心下也能猜到七八分。于是也不破，只是逗桃桃，“桃桃，你想不想要個(gè)姑爹呀？”
“阿太，”桃桃問她，“姑爹好不？”
“桃桃想要好姑爹，阿太就給你姑姑個(gè)好的。”周氏逗著小女娃，斜眼看李氏還是一副提不起勁的樣子，不由埋怨道，“我二蛋媳婦，你咋連聽到自己閨女的親事都不帶動(dòng)彈一下的？”
“三伯娘，您還不曉得前因后果嗎？”李氏嘆氣，“現(xiàn)如今我眼里除了一個(gè)南生，旁的都覺得配不上咱小荷?！?
“我的喜事，可不就是南生嘛?！敝苁闲呛堑氐馈?
李氏聞，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您的意思是？”
“我給你透個(gè)話，南生他爺爺了，咱小荷很好，讓你給了八字，跟南生的合一合，如果相配，他們的婚事就定下了?！?
“真的？！”李氏喜笑顏開，隨即想到南生娘的態(tài)度，又有點(diǎn)遲疑，“可是孩子他舅娘不是屬意她自己的侄女么？還特意請了家去住”
“親戚來往住幾天的事誰家沒有？也不認(rèn)真代表啥?！敝苁虾裾J(rèn)道，“這事得我二哥了算?！?
李氏雖然要高興壞了，可是又有點(diǎn)擔(dān)心閨女這樣越過未來婆母的主意嫁過去，以后婆媳關(guān)系搞不好要吃苦。
“這事我也問過南生了，”周氏再加一碼，“他也他樂意。”
“他這么的？”這下李氏毫無遲疑了，開懷笑道，“我就他倆合適。這不是孩子都自己看對(duì)眼了？”
“那是，都是天作的好姻緣?！敝苁弦操澇?，“二蛋媳婦，你趕緊回去同二蛋，你們倆好好商量商量?！?
“哪里還用得著商量。昨天回來，他以為沒指望要南生做他女婿了，一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嘆氣呢?！崩钍闲Φ?，“給他知道這喜事，保管得高興壞了?！?
著站起身從周氏懷里接過桃桃，“三伯娘，那我先家去，同小荷爹合計(jì)合計(jì)?！?
“好嘞?！?
李氏走在路上，喜不自禁，親了自己懷里孫女的小臉蛋，“桃桃，昨天的南生表叔你喜歡不？他給你做姑爹你樂意不？”
又想小孩子哪里懂這些，只是笑容攔都攔不住，一個(gè)勁地從心里往外奔涌。
桃桃摸上奶奶不停上翹的嘴角，“表叔做姑爹，奶奶喜歡?！?
“奶奶可不就是喜歡壞了嘛?！崩钍嫌猪懥恋剜Ｒ幌聦O女。雖然跟小女娃沒法講，可是知道女兒終生即將有付，李氏腳步輕快得就要生風(fēng)。
回到自己家，唐老爹下地還沒回來。李氏幾次遠(yuǎn)望著天上的日頭，覺得白日漫長，喜事堵在心口里沒法，簡直要把人憋壞。
幾次想同唐荷，話到了嗓子眼，還沒出口，笑意就先在臉上堆得放不下。如此反復(fù)，惹得唐荷奇怪不已，“娘，三奶奶同你了啥喜事？”
“呵呵，”李氏笑瞇了眼，“很快你就曉得了?！?
“娘，”宋氏也到她跟前擠眉弄眼，“你告訴我唄。”
“去去去?！崩钍蠐]揮手，“大嫂，你去準(zhǔn)備今晚的飯食，做得豐盛點(diǎn)。昨兒周家不是還禮還了半只雞，你去炒了今晚吃?！?
看來這喜事不得了了。宋氏心想。
“這喜事不得了，”唐老爹回來，聽了婆娘把事了頭尾，也是一般想法，“還以為沒指望了呢。老話怎么的？柳暗花明。這事好，明兩個(gè)孩子確實(shí)有緣分。你明兒就趕緊把小荷的八字往那邊送去?！?
“哎?！崩钍下犑虑橹螅θ菥蜎]斷過，這會(huì)跟她男人話，卻不由正了正臉色，“三伯娘對(duì)咱家真是全心全意了，咱是不是也得掏個(gè)真心回報(bào)了？”
“你的對(duì)?！碧评系c(diǎn)頭，“跟三伯娘回去撿骨的事，得趕緊跟我娘了。今晚我就去?！?
因?yàn)檫@是大事，避不過他哥，就想揀了一個(gè)合適的時(shí)間，比如晚飯那會(huì)，大伙兒都在場是最好的。所以唐老爹自家晚飯都沒顧上吃，就上他哥哥家去了。
李氏擔(dān)心他，雖然很怵婆母，但還是想跟著一起去。唐老爹想了想，自己去，誰都不用跟。
只要他到他娘跟前，就有承受不盡的痛苦。這是他命里的報(bào)，跟婆娘孩子都沒關(guān)系，沒必要讓他們跟著一起被折磨。
唐老爹到了他哥家門前，鼓足勇氣叫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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