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之內(nèi)，火盆里的焰光搖曳。

這突如其來又無比鄭重的一跪，讓整個大殿的氣氛都為之凝固。

蘇陽看著單膝跪地的巴爾蘭族族長，連忙上前兩步，伸出手去，想要將對方攙扶起來。

“族長，您這是做什么，快起來！”

然而，巴爾蘭族的族長卻并未起身，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依舊死死地按在身前的長劍劍柄之上，仿佛那不是一把劍，而是支撐著他整個族群命運的脊梁。

“蘇先生，您對契爾蘭族的恩情，便是對我們所有霧族的恩情?！?

“巴爾蘭族雖被困于此地，與世隔絕，但先祖的訓(xùn)誡，我們從未遺忘?！?

“對于恩人，我們必須致以最高的敬意?！?

蘇陽見他態(tài)度堅決，便也不再強求，只是神色肅然地站在一旁，靜靜地承受了這份大禮。

待到族長緩緩起身，蘇陽這才開門見山，將自己的來意，一五一十地盡數(shù)道出。

“族長，我此次前來，除了送信，還有另一個目的?！?

“我想借助貴族所守護的節(jié)點，建立一個穩(wěn)固的通道，讓那些來自華夏的強者們，也能夠來到此地。”

“屆時，我們可以一同對抗孽物，如此，巴爾蘭族也能夠得到解脫！”

蘇陽的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了這潭死水般的大殿。

族長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劇烈的波動。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幾分，那雙緊握著劍柄的大手，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

解脫……

這個詞，對于他們巴爾蘭族而，是何等的奢侈，又是何等的遙不可及。

從他記事起，他的父輩，祖輩，乃至于先祖，世世代代，都在與這孽物，與體內(nèi)那不斷侵蝕心智的詛咒做著抗?fàn)帯?

他們就像是被釘死在這片灰色世界的囚徒，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看不到任何希望。

現(xiàn)在，這個來自遙遠東方的男人，卻告訴他，他們有機會獲得解脫。

大殿之內(nèi)，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只有火盆中木柴燃燒時發(fā)出的噼啪聲，在空曠的殿堂里回蕩。

許久。

族長那劇烈起伏的胸膛，才緩緩平復(fù)下來。

然而他眼中的激動與渴望，漸漸被更為深沉的悲哀與無奈所取代。

他看著蘇陽，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里充滿了苦澀。

“蘇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只是……您想得太簡單了?！?

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蘇陽，走到了火盆之旁。

跳動的火光，將他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照得無比清晰，那里面，仿佛藏著整個族群千百年來的苦難。

“節(jié)點……確實可以為您開放?！?

“但是，那片區(qū)域，幾乎不可能通過?！?

他說著，伸出那只已經(jīng)完全化作黑曜石般顏色的手，緩緩地，解開了自己胸前那由粗糙獸皮制成的衣物。

蘇陽的瞳孔，瞬間凝固。

只見那族長魁梧的胸膛之上，自脖頸以下，大片的肌膚，都呈現(xiàn)出一種死寂的，毫無生機的墨黑色。

那黑色，如同活物般，還在緩緩地地向上蔓延。

無數(shù)細密的黑色紋路，如同蛛網(wǎng)，遍布其上，甚至能看到皮膚之下，有黑色的能量在緩緩流淌，仿佛隨時都會破體而出。

“我能感覺到，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被這股力量徹底侵蝕?！?

族長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訴說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到時候，我的意識會被徹底吞噬，只剩下戰(zhàn)斗的本能，變成一頭只知殺戮的怪物。”

“而我的歸宿，便是那片守護著節(jié)點的區(qū)域?！?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fā)沉重。

“在那里有我族歷代的強者守護著，他們每一個人，在被徹底侵蝕之前，都做出了和我同樣的選擇?！?

“他們是巴爾蘭族的英雄，也是……最恐怖的守衛(wèi)?！?

“他們的意識早已消散，只留下了被詛咒的肉體和千錘百煉的戰(zhàn)斗本能，任何踏入那片區(qū)域的生靈，都會被他們無情地撕碎。”

蘇陽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悲壯的畫卷。

無數(shù)巴爾蘭族的先輩，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拖著被詛咒侵蝕的身軀，毅然決然地走進那片禁地，化作永世的守護者，用自己最后的殘軀，為族群筑起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這是何等悲壯，又是何等決絕的犧牲！

蘇陽深吸口氣，神色前所未有的鄭重，對著族長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族長，請允許我進入那片區(qū)域?！?

族長猛地轉(zhuǎn)過身，斷然喝道：“不行！”

“你是契爾蘭族的恩人，我絕不能讓你在我們的土地上，白白送死！”

“族長?！碧K陽抬起頭，目光坦然而又堅定：“我或許，并沒有您想象中那般弱小?！?

“可否允許我證明我的實力？”

“怎么證明？”

蘇陽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發(fā)現(xiàn)，村落周邊的區(qū)域受到了孽物的嚴(yán)重影響，比如阿泰之前所說的哀嚎石林，想必對貴族也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可否允許我，去將那些區(qū)域徹底清理干凈？”

“一來，可以為貴族免除后患，讓族人們能夠盡可能地減少使用那禁咒的力量。”

“二來，也算是我證明自己實力的方式。”

族長猶豫片刻才點頭道。

“可以?！?

“能夠?qū)⒛切┩{全部清除，足以證明你的強大！”

“既然是阿泰帶你來的，那便繼續(xù)由他，為你做向?qū)А！?

……

當(dāng)阿泰得知蘇陽的決定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看著蘇陽，那張素來冷峻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混雜著感激與狂喜的復(fù)雜神情。

“蘇……蘇先生！您……您說的是真的嗎？您要幫我們清理那些孽物？”

他的聲音，都因為過度的激動而微微顫抖。

蘇陽只是淡然一笑。

“比起你們巴爾蘭族世世代代所做出的犧牲，我將要做的，根本微不足道?！?

這句話，像是一股暖流，瞬間涌入了阿泰冰封已久的心底。

他眼眶一熱，這個鐵塔般的漢子，竟險些落下淚來。

“蘇先生，您真是個……好人！”

“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哀嚎石林！那里的孽靈最為難纏，已經(jīng)盤踞了數(shù)百年，我們不知道有多少族人都因為那些孽靈而加速了侵蝕！”

蘇陽微微頷首。

二人不再耽擱，立刻轉(zhuǎn)身離開了村落。

很快，那片怪石嶙峋，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哀嚎石林，便又一次出現(xiàn)在了二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