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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作一團~

陳二妞微微一笑,將帕子收起來,明明自謙的話又帶了一絲絲高傲,“不值什么,黃鸝在前主人家里就侍奉過針線,我也是看中她這個,方叫她在身邊服侍的。”

三姑娘笑,“二妞好眼光?!?

中午大家一并在何老娘這里用飯,因有陳二奶奶在,何恭就在自己院里用的,沒去何老娘那里,不過也命翠兒傳說,叫妻子好生招待陳二奶奶。陳二奶奶直說何恭客氣。待得午飯過后,何老娘慣例要歇一歇的,陳二奶奶笑,“我不是外人,舅媽只管去歇著。若舅媽因我累著了,就是我的不是,我于心難安。我同弟妹時久未見,我去弟妹那里說說話兒。”

何老娘笑,“這也好?!标惗棠虂磉@半日,送她跟她家丫頭片子好些東西,卻又沒說有什么事。雖然何老娘沒啥大智慧,可也明白,興許陳二奶奶是有什么事。偏生陳二奶奶又啥都沒說,如今何老娘琢磨著,興許是找沈氏有事。她老人家正好也困了,令沈氏好生招待陳二奶奶,何子衿與三姑娘招待陳二妞陳三妞,將一干子人打發(fā)到沈氏的院子去,何老娘便由余嬤嬤服侍著午睡去了。

何子衿是個機伶的,早命翠兒回去知會何恭一聲,何恭便避去了書房。沈氏請陳二奶奶母女去自己屋,陳二奶奶先瞧了一回熟睡的何冽,心里喜歡的緊,嘴上更是不吝贊美。瞧過何冽,陳二奶奶便道,“讓大妞二妞跟子衿三丫頭玩兒去吧,她們小孩兒家有自己的話要說,不然鬧哄哄的倒吵著阿冽,我與弟妹也好說些體己話?!?

沈氏笑與何子衿道,“你那里有從你外祖母家拿回來的干果,拿出來給姐妹們一道嘗嘗?!庇謱θ媚锏溃叭绢^是做姐姐的,多看著妹妹些?!辈⒆尨鋬焊^去服侍。

何子衿三姑娘便帶著陳二妞陳三妞去了何子衿屋里,何子衿拿出干果來給大家吃,其實剛用了飯,并無人要吃,便讓翠兒倒些蜜水來,姐妹幾個說說話。三姑娘給何子衿使個眼色,瞅向陳二妞陳三妞的丫環(huán)黃鸝畫眉道,“黃鸝姐姐她們跟著服侍了這半日,想來也累了。姐姐們別站著了,坐下來說說話兒吧?!?

何子衿笑,“是啊,翠兒將干果給兩位姐姐嘗嘗,都是山里的東西,兩位姐姐別嫌棄。”

陳二妞眉心微皺,黃鸝忙道,“主子們說話,哪兒有奴婢們坐的道理。奴婢們再不敢的?!?

陳二妞笑,“這有什么,子衿妹妹這里,她說了算?!?

“我知道二妞你們家規(guī)矩大,黃鸝姐姐畫眉姐姐都是知規(guī)矩的,縱勉強她們坐了,兩位姐姐也不能心安?!比媚镄?,“不如這樣,我請兩位姐姐去我那里坐坐,妹妹你跟二妞三妞是念書人,你們說話,我倒有許多是聽不懂的。我招待兩位姐姐,也是給自己找個差使,省了我在你們跟前受這之乎者也的苦?!?

何子衿不知三姑娘怎么對黃鸝畫眉這么感興趣了,她素知陳二妞的脾氣,并不做陳二妞的主,笑問,“二妞姐三妞姐說呢?”

陳二妞早便瞧不上三姑娘,笑,“三姐姐這樣說了,黃鸝畫眉,你們就去三姐姐那里歇一歇吧。”

兩人便跟著三姑娘去了。

何子衿與陳二妞陳三妞姐妹也沒啥共同語,彼此不過說些功課上的事。倒是陳二奶奶見沈氏屋里再無他人,便念叨起自己的難處來,“咱們做女人的,實在太難?!?

沈氏知陳二奶奶必是有事,先倒了盞茶遞予陳二奶奶,一面道,“看二嫂說的,要二嫂還說難,叫別人怎么活呢?”

“唉,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陳二奶奶是來打聽生子秘訣的,也不掖著藏著,握著溫熱的茶盞道,“弟妹就比我有福。我也不求別的,要能為二妞她爹養(yǎng)下個兒子,也不枉我們這些年的夫妻了?!?

沈氏此方明白陳二奶奶的來意,仍是勸她,“嫂子這話,與別人講,別人或不能明白嫂子心里的苦。獨跟我講,我是明白的。嫂子也知道我,有了子衿后足有四年肚子也沒動靜。我家雖不比嫂子家富貴,可子衿她爹三代單傳,我那些年的心焦,如今也只有跟嫂子說一說罷了?!?

陳二奶奶頓生知音之感,撂下茶盞,抓住沈氏的手道,“可不就是這話么?我不是嫌棄閨女,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當初生了二妞,不足一年我又有了三妞,就是再生幾個丫頭,一樣是我的骨肉。哎……”嘆口氣,陳二奶奶低聲道,“二妞比子衿還大兩個月呢,如今阿冽都六個月大了吧。”

沈氏悄聲問,“嫂子可請人診過脈?”

“怎么沒診過?平安堂的張大夫開的藥,我一日不差的吃著。”陳二奶奶問,“以前弟妹也瞧過大夫不成?弟妹瞧的哪位大夫,也與我說一說。若真有效驗,弟妹就是我的恩人。”

看陳二奶奶這般迫不及待的模樣,可見是真的著急。沈氏心下暗暗一嘆,那些年她無孕,何老娘可是沒少催的。陳姑媽與何老娘這對老姑嫂,性子差別不大,想陳二奶奶這些年定很是不好過,方這般焦切。沈氏道,“嫂子如何說這樣見外的話,說來,我與嫂子是同病相連的人。不瞞嫂子,我也看過許多大夫,藥吃過,偏方也用過。有阿冽前,我用的是我娘家兄弟給我找的烏水鎮(zhèn)上的一位女大夫開的方子。方子現(xiàn)在就有,只是我想著各人體質不同,用一樣的方子是否妥當?何況這是大事,藥吃錯了傷了身體如何是好。嫂子若不急,待我問問子衿她爹那女大夫家的住址。說來我也去過兩次,就是上車下車,進宅子診脈開方罷了。要問我女大夫家里住哪兒,我還真說不清。子衿她爹是知道的。而且,阿素與那位女大夫的丈夫有些交情。到時嫂子過去,就說是阿素的嫂子,再提一提我,想女大夫應該還記得些。這年頭,有點兒關系總比沒關系的好,且做大夫的人,總有慈悲之心,肯定會為嫂子盡心的?!?

陳二奶奶喜不自禁,“既這樣,我就等弟妹的信兒了。”

沈氏笑,“嫂子只管放心,一會兒我問了子衿她爹,我就叫翠兒把地址給你送過去?!?

陳二奶奶忙道,“不必,弟妹明天叫子衿帶給二妞就好?!眹@口氣,陳二奶奶道,“因著我這幾年一直沒動靜,二妞她祖母急的了不得,我稍有些不適,老人家便以為是有喜了。這事,還是不要驚動老人家。就是我去瞧大夫,也悄不聲的去,成了自然好,便是不成,我也只當是天意?!?

沈氏自己也受過無子的苦處,勸陳二奶奶道,“二嫂還是要先放寬心,先前我也如二嫂一樣,因沒有兒子心里不寧,說句老實話,我那會兒哪里比得上二嫂。二嫂養(yǎng)了二妞后又養(yǎng)下了三妞,我是生了子衿再無動靜。后來這一年年的過去,吃了許多藥也不見效驗,我原是死了心的,就想過一天算一天了。嫂子你說這事兒也怪,原本心里焦切跟在火上烤似的,就是沒有。突然間不理會這些了,反是有了。我后來琢磨著,或者也受心情影響,放寬心些,也容易懷上。”對著一個心內苦澀的人,絕不能炫耀自己的幸福。沈氏那幾年無孕,的確也著急過,卻沒有說的這般慘。如今不過是為了讓陳二奶奶略釋然些,沈氏夸大幾分罷了。

陳二奶奶更加視沈氏為親人,道,“妹妹能與我說這些,可見是沒把我當外人。”

沈氏笑,“嫂子何嘗不是如此。咱們女人哪,沒個兒子跟缺了點兒什么似的,可說到底,閨女兒子都是咱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像子衿,我生怕哪里委屈了她。她時常跟我說,二妞很肯照顧她呢。所以說,這親的就是親的。嫂子只管放心,我這里就是太太都不會說的。子衿那里,我也會叮囑她,不叫她亂講?!?

陳二奶奶更是歡喜,想著沈氏果然伶俐遠勝常人,又生得這樣的容貌,怪道當初何恭非她不娶呢。陳二奶奶對沈氏謝了又謝,兩人又說了許多貼心話,包括陳二奶奶因無子之事在陳家略不得意,陳二奶奶雖未明說,沈氏也聽了出來。只是,這是陳家之事,沈氏也只是一聽,再不會多嘴的。

及至下晌,陳二奶奶帶著閨女們心滿意足的離去。何子衿三姑娘跟著沈氏送陳二奶奶到門口,這才半晌的工夫,陳二奶奶已與沈氏熟絡的仿佛多少年的交情似的,說話也隨意,笑,“弟妹回去吧,天兒怪冷的,你生得單薄,也別凍著孩子們。舅媽那里,勞弟妹代我說一聲,舅媽還在午睡,我不敢打擾她老人家。待哪日舅媽閑了,我再過來請安?!?

沈氏自無有不應,瞧著陳二奶奶帶著兩個閨女上車走遠,沈氏方帶孩子們回屋。

三姑娘與沈氏說一聲就回屋做針線了,何子衿跟著沈氏打聽陳二奶奶過來所為何事。沈氏便與閨女說了,叮囑她一句,“你知道就罷了,再不準多嘴的。尤其在陳家,誰都不要說?!?

“知道了。”何子衿問,“娘,你還吃過求子藥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會兒除了吃就是睡,知道什么?!鄙蚴显俅蔚溃澳愣锏氖?,不要跟別人說,免得她臉上過不去。不然,咱們幫了她,她倒不知情了?!?

“娘你還不知道我,你不叫我說的事,我什么時候說過?!焙巫玉茖τ谒锶绱瞬恍湃嗡€有些生氣哩。

沈氏笑,“不過多囑咐你兩句罷了。”

何子衿往沈氏床邊走去,道,“我瞧瞧阿冽小豬,他也該醒了吧?!?

“還早呢,你別鬧阿冽,他還得再睡兩刻鐘,不然睡不飽?!鄙蚴习验|女拽回來,笑,“去把琴拿過來,咱們瞧瞧。”

“我聽二妞說,她的琴要二十多兩銀子呢,陳二伯娘雖是有求而來,能得一張琴,也不賴?!焙巫玉埔恍?,歡歡喜喜拿琴去了。

母女兩個雖沒彈也不大懂這個,卻也不懂裝懂的好好的賞鑒了一番。

沈氏與女兒道,“以后多同二妞親近些?!?

何子衿道,“二妞姐心眼兒忒多,見表姐穿的素將就瞧不起她呢。勢利眼的很?!?

“世上誰不勢利眼,人無完人,你這樣挑剔,非得圣人才能得你一聲贊呢?!鄙蚴辖虒畠?,“又不是叫你跟她處多深的交情,起碼你在陳家念書,我看二妞那丫頭是個有心計的,你二伯娘又主動來咱家說話,還白送你一張琴。人家都主動親近你了,你與二妞近些,學堂上也自在不是?”

“娘你放心吧,我就是不喜歡她勢利眼,也不會顯出疏離來的?!?

“對,就是這樣。誰親誰疏,有個數(shù)便罷了?!鄙蚴系溃叭デ魄颇惚斫?,二妞這樣,她心里定不好過的?!?

“哪兒啊,我看表姐根本沒當二妞一回事。”

“有沒有的,你都過去跟你表姐說說話?!鄙蚴夏托牡?,“三丫頭是個聰明人,又好強,她不將二妞的輕視放在心上,這是她心寬,可心里不一定好過。要是你,早跳腳了?!?

聽沈氏這樣說,何子衿就去了,臨去前她還神秘兮兮的跟她娘道,“我總覺著表姐像有什么打算似的?!?

沈氏挑眉,何子衿是個存不住事兒的,道,“一會兒回來我跟娘說?!彼锝兴J孛孛艿氖拢於己車?。但有些不用保守秘密的,她都會跟她娘絮叨。

何子衿到三姑娘那里的時候,三姑娘正臨窗做針線。何子衿道,“光線不好,表姐就歇一歇,別傷了眼睛,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三姑娘笑,“自妹妹與我說了,我都是上午做活,這是練一練新針法,妹妹過來瞧,我中午跟黃鸝姐姐學的?!?

何子衿恍然大悟,笑,“原來表姐把黃鸝畫眉叫過來是為了學手藝呀。”

三姑娘把手里的針線遞給何子衿看,“不然我也不樂意跟那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說話?!标惗つ堑滦校塾植幌?,如何看不出來。她不過是想學些手藝,當沒瞧見罷了。

何子衿自己針線不咋地,卻也看出三姑娘活計細致。三姑娘與何子衿道,“別小瞧黃鸝這樣的人,她們雖是奴婢出身,這是沒法子,命不好奈何不得。不過,人人都有些立足的本領的。出身是天生的,強求不來,真正學些本事才是自己的。我叫黃鸝坐一坐,陳二妞都不高興,可見她對下人刻薄。要是別的下人還好,這黃鸝能跟她出來,可見是貼身使喚的。不說別家,就是咱家對翠兒對周婆子,活計多些,卻也不會刻薄她們。我每去繡莊攬活,李大娘對手下人也很和氣。陳二妞對身邊人這樣,對別人也寬宏不到哪兒去。妹妹要防著她些。倒是黃鸝,針線確實好,指點了我很多。可惜我沒啥基礎,只得慢慢來。倒是妹妹在陳家上學,聽黃鸝說她也是在一畔服侍的。妹妹針線上若有不懂的,問她也是一樣。再有,陳二妞對她不好,咱們便對她好些。別以為下人低微就無用了,你看陳二妞,面兒上親熱,眼里可有誰?人情冷暖,她現(xiàn)在是不知道的。妹妹不要學她,正因有這個蠢貨比對著,妹妹在她家才好立足。”

何子衿簡直目瞪口呆,贊嘆,“表姐你可真聰明。”

三姑娘笑,“這算什么聰明。為人當走大道,這些不過是小巧,我有意對黃鸝她們示好,為了就是學些手藝,也不算光明正大。不過,我想著,黃鸝姐教我這些,我就要多多對她好,我們也能是不錯的朋友?!?

何子衿笑,“表姐想的也太多了,就是現(xiàn)下人們去學堂念書,對先生恭敬,也是因為可以從先生那里學來學問。這跟表姐想從黃鸝姐那里學些針線手藝也沒什么不同,還是黃鸝姐看你好才教你的。不然,她也不是笨的,如何肯平白教人。”

三姑娘一笑,“黃鸝姐她們走的時候,我把你給我的柿餅子包給了她們,多多少少,是我的心意?!?

“我那里還有許多柿餅子,一會兒給表姐多拿些來,我看你愛吃這個,倒是不怎么愛吃榛子之類?!?

“這個甜,好吃?!?

“祖母也可愛吃甜的了?!?

三姑娘悄然而笑,對何子衿道,“姑祖母十分嫌我爹跟祖父的,可我想著,大約還是血緣關系作祟,不然,我跟姑祖母的口味兒怎么這樣像?,F(xiàn)在姑祖母不喝糖水了,也喜歡吃你帶回的柿餅子。”

“她一面吃一面還說,這是啥破爛東西喲,費牙的很,扔了又可惜,唉,吃吧。”何子衿板了臉學何老娘說話,學的惟妙惟肖。

表姐妹兩個嘰嘰咕咕笑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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