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與何老娘商量,“天兒越來越冷了,冬天的竹炭已經(jīng)送來了,我看了看,倒比往年的好些。昨兒晚相公還跟我說,天冷了,叫母親這里早些攏起炭盆來,母親,要不明兒個就攏起炭盆來吧。家里孩子們多,阿念阿冽又要念書,天氣太冷,墨都要凍上的。”
何老娘本是不愿的,往年都是進(jìn)了臘月才燒炭,聽沈氏一說孩子們念書的事兒,道,“這也好,今年是比往年要冷些的。只是,炭夠不夠?別年咱們都沒這么早燒的?!?
沈氏笑,“母親放心吧,盡夠的。哪怕不夠,咱們與賣炭的小二多少年的交情了,當(dāng)初他爹燒炭時是買他爹的炭。如今他接了他爹的營生,就買他燒的炭了。就是不夠,到時看差多少再補(bǔ)些,一樣的?!?
何老娘點頭,“炕也燒起來。早上燒我這屋兒的炕,丫頭們不論做針線還是看書都在我這屋兒里來,人多也暖和。你們要是睡炕,什么時候睡什么時候燒?!北趟h傳統(tǒng)是睡床的多,不過,何家這宅子有些年頭兒了,屋里是盤了炕的。如何老娘臥室,除了慣常睡的老架子床,臨窗便盤了一條小通炕,夏天不顯啥,冬天在炕洞里放些炭,將炕洞門一關(guān),就能暖和一天。何老娘夏天睡床,冬天太冷的時候要睡幾天炕的。睡長了也不行,炕暖和歸暖和,可是,太干了,何老娘睡幾天會上火。
沈氏笑,“我倒覺著還是睡床舒坦,晚上灌個湯婆子,也不覺著冷?!?
“年輕人,火力壯。”何老娘很高興媳婦不需要燒炕,這樣就能省下不少竹炭哩。
何子衿倒是想燒炕,只是她屋里沒炕,于是,要求添個湯婆子。沈氏笑,“往年湯婆子都放著呢,你跟三丫頭,還是一人兩個,夠不夠使?”
不待何子衿三姑娘說話,何老娘便道,“誰要不夠就過來跟我睡炕?!边@么一提議,何老娘覺著自己想了個絕好主意,道,“你們過來吧,在我屋里過冬,暖和不說,省兩個屋兒的炭哪?!币贿@么早攏炭盆,何老娘真擔(dān)心炭不夠使。
何子衿道,“我不去,祖母你晚上總是磨牙?!?
何老娘深受打擊,自尊心受到傷害,白眼,“自小睡覺就跟打仗似的,真以為我稀罕你個丫頭片子呢!”老娘主要是為了省炭!
“那可不?我還不知道祖母你呢,做夢都說,‘子衿,我好稀罕你喲’?!庇捎诤巫玉颇樒ぬ瘢卫夏镉步o氣笑,說,“真?zhèn)€臉皮八丈厚!”
何子衿跟何老娘商量,“祖母,明兒叫小福子去莊上,弄幾只雞回來吧。咱家的年雞也養(yǎng)得差不多了吧?”她家有三五百畝地,論起來不算多,也在地頭兒上蓋了處四合小院兒,勉強(qiáng)算個莊子,由何老娘的陪嫁老福頭兒夫妻兩個看著。這老夫妻也是個孤獨命,沒個兒女,后來,小福子認(rèn)了老夫妻做個干親。莊子上每年養(yǎng)些個雞鴨豬羊啥的,當(dāng)然,就老福頭兒夫妻,且也有些年歲了,養(yǎng)不多,都是過年時吃。
聽到何子衿要雞,還是幾只,年還沒到呢,就打她雞的主意,何老娘道,“你買的鴨子還沒吃呢。家里啥肉沒有,鋪子里天天有肘子,家里也有醬肉,怎么又惦記起雞來?”說著這話,何老娘心底是十分自豪的,這年頭兒,有肉吃就代表家里日子好過。只是,她老人家轉(zhuǎn)頭又跟沈氏道,“唉喲,這可不行,咱們這樣的人家兒,誰家天天吃肉呢?日子不是這個過法兒,明兒個不準(zhǔn)再燒肉吃了。”
沈氏溫聲道,“不是母親說孩子們都在長身子,叫每頓做些葷的來吃么。唉,阿冽這孩子也嘴饞,哪頓不吃個葷腥兒就吃不香。相公這吃飯是叫母親給慣的,天天叫他吃肉吧,他嫌膩的慌。三天不讓他吃肉,又嫌嘴里沒味兒?!?
何老娘呵呵一樂,“這也是?!标P(guān)系到命根兒子與命根孫子,何老娘又改了主意,道,“現(xiàn)在年景兒就是好了,要是以前,哪里敢想這頓頓有肉的日子呢?不往遠(yuǎn)里說,丫頭片子小時候家里吃回葷就歡喜的了不得,哪似如今,吃肉都尋常了。”
沈氏笑,“是啊。就說以前的衣裳,要是有件綢的,得是串門子做客時才舍得,這會兒也不覺著多稀罕。”
何子衿聽著婆媳兩個憶苦思甜,壞笑,“我記得小時候祖母對我好的了不得,天天給我買飄香園的點心哪?!?
何老娘剛要說還不是給你個丫頭片子威脅的,她老人家也有些急智,這會兒孩子們都大了,知道記事了,當(dāng)然不能再似以前那般。于是,何老娘一咬舌尖兒,菊花兒老臉扭曲出一臉不大和諧的慈愛,摸摸何子衿的頭,硬生生的轉(zhuǎn)了話音兒,“是啊。你是老大,不疼你疼誰哪。”
開了頭兒,何老娘接著很流暢的總結(jié)了一下她老人家這些年的慈愛表現(xiàn)用來洗白,“別說飄香園的點心,你那會兒隔三差五的還要吃羊肉吃牛肉,哪回不給你買?哼,羊肉還好說,城東菜場的肉鋪子里總有的賣。牛肉哪里是隨便就有的,還挑嘴的不行,老死的牛不吃,病死的牛不吃,單吃意外死的……你啊,也就投生在咱家,遇著我這慣孩子的,才肯慣著你。不然,換一家你試試?”
慣孩子的……
何子衿腦海里無限循環(huán)此四字,慣孩子的,原來何老娘自我評價是個慣孩子的……
何子衿還沒消化掉何老娘的自我評價,何恭一臉喜色的回來了,一進(jìn)家門兒,何恭水也顧不得吃一口,眉飛色舞道,“咱縣里,要辦縣學(xu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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