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添妝禮里當真有幾樣不錯的東西。譬如,陳姑媽添了十匹上好錦緞,一對金鐲,一對金釵,一對金項圈兒,都是很實在的東西。何子衿估摸著,定是因當初陳家長房得罪過三姑娘的原因。陳二太太則是六匹綢緞,一對金簪,這里頭有當初通過何家請胡文給陳二妞胡寧夫妻勸和的功勞。余者,陳家各個房頭兒也都有添妝,雖不比這二位,東西也不錯。再有族長太太劉氏添了六匹精細衣料,兩方硯臺,何忻之妻李氏是四匹綢料,一對銀步搖,司戶太太史氏添了兩套文具,鄰居馮太太添了一對玉鐲,余者親戚,或是衣料,或是書具,或是茶具,或是胭脂,或是皮料等等,反正都是很實在的東西。這些東西分類收拾好,也算在嫁妝里。
添妝禮結(jié)束,就是擇日去男家鋪妝。這年代風俗是,男方管著把房子裝修好,家俱什么的,都是女方準備。如家俱這種大件兒物什,自然得提前抬去,總不能到成親那日現(xiàn)搬家俱現(xiàn)安置。鋪妝便由此而來。
鋪妝那日,沈氏請的何洛之母孫氏與何忻之妻李氏出面兒去的胡家,何子衿也跟著一道去了。自從州府回來,何子衿就把生死也看淡了,名利也看穿了,覺著世事無常,隨心便可。要是往日,她不一定會去,怕胡家挑理啥的?,F(xiàn)在她不這么想了,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鋪妝呢,也沒規(guī)定女方家里不能去人哪。再者,三姑娘還有事托她,胡家屋子早收拾出來了,胡文都畫了效果圖過來,至于家俱怎么擺置,三姑娘心里早有成算,只是她自己不能去,故此便托給何子衿。叫何子衿過去,指揮著擺置。
沈氏倒是沒啥,閨女鬧騰著想去,那就去吧。
于是,何子衿就跟著孫氏、李氏一道去了,后頭帶著六車大小家什。
待鋪妝結(jié)束,胡家有宴席招待。
何子衿還見著陳二妞了,陳二妞已經(jīng)出懷,肚子微凸,人胖了兩圈兒不止,紅光滿面的。何子衿嚇一跳,道,“二妞姐,怎么胖了這么多?”
陳二妞坐胡三太太下首兒,習慣性的一手撫著肚子,笑,“我也說呢,還得好幾個月,以后可怎么走路。”
陳二太太笑,“這有著身子,胖些好,母親補的到位,孩子才長得好?!?
這可真是親祖母說的話,何子衿則道,“二妞姐,要是胎相穩(wěn)固,扶著小丫環(huán),在院子里略走動一二也無妨的。不然你是頭胎,孩子太大,生產(chǎn)時受罪?!?
胡姑媽守寡,帶著閨女在娘家,聽何子衿這話兒不由笑道,“唉喲,何姑娘,你才幾歲,連婦人生產(chǎn)的事兒都懂呢?!?
“這怎么不懂,我娘去歲剛生的俊哥兒,我聽平安堂張大夫說,要是產(chǎn)婦體虛,補一些無妨,要是母體強健,大補都不用。平日里留意些不利孕婦的吃食,余者多吃疏菜水果,雞魚蛋肉不要缺了,平常飯食就很好?!焙巫玉频?,“做月子煲湯我也略知一二,我娘做月子時吃什么喝什么,都是我定的。食有食道,補有補道,姑太太比我有見識,你說是不是?”
胡姑媽笑,“我哪里有你們這讀書識字的人有見識?!?
“唉喲,知道的說您在贊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贊自家侄女呢。”何子衿促狹,“不過,我猜您是老胡賣瓜,自賣自夸,誰不知道您家姑娘是闔縣有名的才女,能詩能畫,才貌雙全呢。不似我這等,每天也就想著燒個湯做個菜,一身的灶頭煙火氣?!?
一夸她閨女,胡姑媽就歡喜了,大笑,“何姑娘,都說你是菊花仙子轉(zhuǎn)世,不想你這般詼諧哩?!?
何子衿笑,“今兒見了姑太太,您可不就知道我原來是灶頭君轉(zhuǎn)世么?!?
胡姑媽險沒笑岔氣。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胡三太太笑,“笑一笑,十年少。何姑娘常來著些,咱們都得還了童?!?
胡老太太也笑,“這孩子,更見伶俐了?!痹缦染颓浦诲e,女孩子一般都臉嫩,要面子,何子衿素來大方。只是往時還有些拘束,如今更見灑脫。
大家說笑幾句,胡老太太倒是打聽幾句何子衿不再養(yǎng)花兒的事兒。這事兒,胡家知道,李氏知道,何洛他娘孫氏還不知道。乍一聽,孫氏極是驚訝。
何子衿倒沒覺什么,她如今早看透了,以后家里如何,端看朝云道長的運道,花兒什么的,在平安面前,就不值一提了。何子衿笑,“老太太也知道,這花兒貴在稀罕,這世上不論什么東西,頭一年是稀罕,第二年是稀罕,以后時間長了,早晚給人學去。連著三年斗菊會,我這花兒都拔了頭籌。我看書上說,為人哪,急流勇退,反而身名俱全;若一味激進,則易過猶不及。我這也算見好兒就收吧,本也不是長期買賣?!?
胡老太太點頭,“是這個理。”難得何家家境遠未到視金錢如糞土的地步兒,還能當斷則斷,如此干脆俐落,這就很不簡單了。
接著,大家又說起何洛這個新舉人來。今年,整個碧水縣縣城的秀才,就何洛一人中了,他年歲且輕,尚未成親,這會兒說起來,話題就多了。尤其何洛的親事,比人家親娘孫氏還上心呢。
待自胡家告辭,也是下晌的事兒了。
何家人走了,胡三太太贊,“何家大姑娘越發(fā)出眾了,以前年歲小,稚氣未脫,這幾年歷練的,更出息了。”
胡姑媽笑,“一點兒不小氣,說話還有趣。”
何子衿倒沒在意胡家如何看她,她本身就是如此,有喜歡的,自有不喜歡的,隨緣吧。一道回家,孫氏李氏與何老娘沈氏說了鋪妝的事兒,大家說笑幾句,兩人便起身告辭回家了。
何子衿這才細說在胡家的事兒,“真不愧是開飯莊的,阿文哥家的席面兒著實好?!?
“就一個吃心?!焙卫夏镄枺岸汲允裁戳??”她老人家也好奇,碧水樓的席面兒多貴啊,一兩銀子一席,當然,她老人家連州府三兩銀子的席面兒都吃過了,已見過大世面,碧水樓也就不算啥啦。不過,還是好奇嘛。
何子衿道,“有道松菌野雞湯,鮮的很?!?
何老娘十分贊同,道,“野雞還就是喝湯最好,以前你舅舅不是還養(yǎng)過野雞么,常給咱家送來。倒是野雞肉,不如家雞的肉肥嫩?!?
何子衿點頭,道,“明年又是春闈的年頭兒,我舅在翰林院該散館了,不知會分派到什么衙門做官。”
何老娘跟丫頭片子打聽“散館”是啥意思,道,“不是托那范舉人幫著帶信兒了么,不管到哪兒,都是大官人?!闭f著,何老娘很有些羨慕,又道,“阿念明年考秀才,會不會太小啊?”
“反正就在咱們縣里考,先試試水,中了當然好,中不了,也有了考場經(jīng)驗?!焙巫玉茻o所謂,“像有人,一考試寫出來的文章,比平常做的要好。有些人呢,怕考試,本來平時很有水平,結(jié)果,考試總發(fā)揮不出來。所以說,多考考沒啥不好。又是在縣里,熟門熟路?!?
何老娘,“這也是。”
三姑娘道,“今兒個阿冽阿念年考,這年考完了,也就放假了?!?
“是啊。今兒個十五放假,正月十六開學,得歇一個月。”何老娘想到大筆束脩就心疼,道,“等你成親了,我得跟胡山長提個建議,歇什么呀,上學也就是天天捏著筆桿子,又不累,年三十兒放假,過了初五開學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