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說說笑笑,用過午飯,胡文與何恭在前頭院兒里說話。女眷們在何老娘屋里說些私房話兒,何老娘還問三姑娘,“我聽說胡家親戚多,好相處不?”
認親那天的事兒,三姑娘根本沒當回事兒,笑,“挺好的,都和氣?!?
何老娘叮囑道,“你是新媳婦過門兒,可得留神,如今的人慣會捧高踩低的?!北緛響撛谌媚锍黾耷罢f的,結(jié)果那天心緒亂糟糟的,就忘了,何老娘今天給三姑娘補上了。
三姑娘笑,“姑祖母放心吧,族人來往可有幾個,無非是合得來便來往的多些,合不來的來往少些。就是家里各房各院兒的,也得看各自的脾氣秉性呢。我又不是跟他們過日子,哪個想踩我,我也不是呆瓜就憑人踩的?!?
何老娘終于放心了。
沈氏笑瞇瞇地,“是這個理,咱不欺負人,也不能叫人欺負?!比媚镞@親事其實也有好處,公婆都不在眼前,跟著太婆婆過日子,胡家老太太又是個開明慈和的。余者無非有個同房的嫡長兄夫妻,可做兄弟的,說實在話,情分多好,尋常也管不到庶弟過日子的事兒。再有就是二房三房,都是叔嬸,人自家孩子還料理不過來呢。胡文三姑娘都是知道過日子的,只要小兩口齊心,何愁日子不好呢。
何老娘也高興,“這就好?!?
何子衿笑,“看阿文哥滿臉喜慶,就知道三姐姐過得好不好啦。”
沈氏笑笑,“是這話。”私下還問了問三姑娘床第間是否和諧,饒是三姑娘素來大方,也羞的紅了臉。出嫁前,沈氏特意跟她講過床第間的事兒,還給了她兩本小黃書壓箱底兒呢。哪怕升級做了婦人,畢竟時日尚短,三姑娘仍是難掩羞澀。沈氏笑,“這有什么好羞的,圣人都說是周公之禮呢?!?
三姑娘三朝回門后,家里才算徹底放下心來。
胡文與三姑娘頗是情投意合,只是,這年頭兒,人們無不是嫌貧愛富的,三姑娘嫁妝有限,哪怕陪嫁了一百多畝上等田與一戶鋪面兒,在胡家實在也算不上什么。三姑娘自受深受何老娘教誨,又不是會打腫臉去充富戶的,認親時給族中弟妹的便都是手工活兒。這認親見面禮剛給了,轉(zhuǎn)眼又到過年。胡老太太還帶著家里媳婦孫媳婦忙活灶上的事兒,胡家講究,供祖的東西,哪怕讓廚下提前收拾出半成品來,也要家里女人親自做的,以顯誠心。陳二妞有著身孕在一面看著就好,三姑娘是新媳婦,跟著學。胡二太太還說呢,“你家子衿姑娘最好廚藝,侄媳婦定也是好手藝?!?
三姑娘笑,“叫嬸子說錯了,簡單的倒是會做,只是遠不比妹妹精道。我自幼學針線,師傅千叮嚀萬囑咐要把手養(yǎng)好,故此家里只讓我學了些簡單的。”
胡二太太道,“原來繡花還有這些講究?”
“是啊。手用過了勁兒,就沒靈性了。”三姑娘廚下的活的確干得少,遠不如何子衿。不過,她也懂,何況這些雞魚都已給下人收拾干凈了,基本上就是往鍋里一放,便自有廚下婆子燒火烹煮。故此,并不露怯。
胡三太太問,“侄媳婦當時怎么就想著去學繡活兒了呢?”這并不是瞧不起三姑娘,薛千針在碧水縣大有名聲,三姑娘拜薛千針為師,便是在胡家也不是丟臉的事兒。胡三太太就是好奇,姑娘家做些針線去繡坊寄賣什么的尋常,但是像三姑娘這般拜得名師的修行,可就不簡單了。便是他們家的姑娘,想拜薛千針為師,不對眼緣兒人家也不一定教呢。
三姑娘把菜從鍋里盛出來,笑道,“姑祖母常說,人要立世,必然得有一樣本領是別人沒有的才成。看我手還俐落,就讓我學針線了?!?
胡三太太笑,“何家老太太這話是正理?!比媚镫m自陳廚藝尋常,但這在廚下的架式也較尋常閨秀強多了。
待把祭祖的菜燒出來,年三十供了祖宗,吃過團圓酒守過歲,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一了。
胡氏家族人多,族人過來拜年,三姑娘雖是新媳婦也并不怯場。只是,過年就得給弟妹或是晚輩壓歲錢,這回總不能像上次認親時做手工了,三姑娘也早有準備,她便一個荷包里裝兩個空心的小銀錁子,只給一個府里住著的一家子弟妹,族人晚輩什么的,她便不給了。故此,很快三姑娘就在胡氏家族里得了個摳兒名。
連胡姑媽都悄與自己個兒親娘胡老太太嘀咕,“阿文媳婦這也忒摳兒了,打發(fā)小孩子也沒這么摳兒的。”拿出個小銀錁子給她娘看,一捏就捏扁啦。
胡老太太忍俊不禁,瞥閨女一眼,“說得好像你多大方似的。誰少給悅姐兒一點兒,你也記得牢著呢?!壁w悅,胡姑媽的閨女,眼瞅著也到了說親的時候了。
胡姑媽道,“看娘你說的,我也是為著闔家的臉面著想,這不是叫外人笑話么?!?
“誰愛笑話誰笑話去?!焙咸@把年紀,什么沒見過,便是她,這一輩子也不是沒有遭癟的時候。三姑娘手里不見得是出不起體面的壓歲錢,但日子長著呢,她嫁妝不豐,自然得能省便省。就是有錢,也得用在刀刃上才好過日子。
三姑娘用空心銀錁子做壓歲錢,她自己沒覺著啥,陳二妞有些不好意思,三姑娘還安慰她,“各人盡各人的心,我什么樣,二妹妹也知道,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我這樣兒幾回,族人也就知道我了。二妹妹你要似我,可就讓人有話說了?!?
陳二妞這才好些。
三姑娘根本不在乎什么摳不摳兒的名聲,她給婆家的晚輩這樣給,給阿冽阿念也是一樣給啊。何老娘一見是銀錁子還說呢,“唉喲喂,可不能這么糟蹋錢喲!趕緊,把銀錁子拿回去!你剛成親哪兒來得錢哪!個傻東西,不會在你婆家也這樣大手大腳吧!忒不會過日子!”破產(chǎn)還不是得給老娘要么!
何老娘這一叫喚,阿冽阿念沒好意思收壓歲錢,三姑娘給他們?nèi)掷?,笑,“阿冽阿念只管收著,空心兒的,就瞧著好看,其實沒多少銀子。”
何老娘接過一掂份量,這才點頭,瞧著三姑娘的眼神很是欣慰,贊道,“這才叫會過日子?!?
胡文險些噴了茶,也知何老妨好心,笑,“等以后發(fā)了財,孝敬姑祖母金元寶?!?
何老娘雖然稀罕金元寶,但她老人家自有理財觀,道,“發(fā)了財也不能亂花,有了銀子就置地,子孫萬世基業(yè)?!?
“對,還是姑祖母有見識?!焙奶貢暮卫夏锺R屁,初二過來拜年,險把何老娘拍暈,直待中午吃過飯,胡文帶三姑娘回家,何老娘還說呢,“阿文這孩子,越發(fā)懂事啦?!?
何子衿與阿念道,“嫁到大戶,壓力也大呢?!币簿腿媚镄睦硭刭|(zhì)強悍,不然真得整出心里疾病不可。更可見古人說門當戶對也是有道理的。
阿念道,“阿文哥和三姐姐同心,以后把日子過好也就是了,不用理那些閑話?!?
當然,阿念也不忘宣傳一下自己,他道,“其實我還是覺著小戶人家好,清靜事兒少,什么都自己說了算。再有,規(guī)矩少些,不似三姐姐這般,回娘家還要跟婆家說一聲,出門也要等著套馬配鞍的,最好是離得近,不用坐車,走個三五步就能回來,多方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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