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寒沖進倉庫的那幾分鐘,對于她幾乎是漫長的一個世紀。她攥著身邊嫂子的手,大家都以為是要給她一些安慰。其實,她是更需要安慰的那個人。有幾個時刻,她被悔恨包圍著-如果早到一步,她一定不讓他沖進去救人。
幾十分鐘前,他們還坐在樓上講起他身邊的姑娘,和困擾他的那個夢。不自覺的,吳茵也有到些不祥的感覺,隱隱的害怕真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所以當他沖出來的時候,雖然只是一個人,她那個瞬間心里有的只是欣慰和歡喜。回頭想去,又不由有些對哥哥的愧疚。
吳聰對于她是親人,也是今生注定的責任。她曾經(jīng)努力做過,也曾經(jīng)深刻的厭惡過,最后回過頭接受了這責任,慢慢的似乎能夠享受這份責任。但身邊這個男子對她,意味著遠比親情和責任要多。
從某種角度上講,他是比父母和哥哥更親的親人-因為他是這個世上第一個讓自己敞開心扉傾吐心事,認真的傾聽努力去改變自己人生的那個人。她曾經(jīng)淡漠疏離的親情,也正因為有他,才慢慢的愈合,有了些普通家庭的溫馨。
所以雖然曾經(jīng)有傷害,雖然分手經(jīng)年今日才第一次重見,她從沒有覺得他生疏過。如果一定需要在哥哥和他之間選擇一個人活下來,她今晚聽到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回答。
當他沖出火海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覺到,自己對他的感情,似乎真的已經(jīng)超越了所謂愛情。無論他未來選擇了誰,那個最刻骨銘心的初戀,晶瑩剔透獨立認真的女孩兒,還是那個原來在夢中便和他連在一起,也許上輩子便認識的最精靈古怪,又溫柔細心的***,她似乎真的都可以坦然接受,甚至樂于見到他們走到一起。
“我這些天忽然覺得,我是一個帶有霉運的人?!苯谝股镎f出第一句話。
吳茵托著腮,只是靜靜的傾聽。
江之寒說:“高二的夏天是倪裳,高三輪到思宜。這也還罷了,畢竟只是分手而已。就像你說的,生活遠大于愛情,更何況那時候我們大概也不太懂愛情。大一夏天呢,輪到舒蘭和彭丹丹。如果我不插手,舒蘭多半找不回什么公道,但彭丹丹一定不會死。大二暑假輪到林墨,有那么一刻我真害怕她真的就那么死了。大三不用說,是白阿姨的事。大四呢,輪到楚楚姐。你要知道,那個狗日的家伙還是我找人介紹給她的潛在大客戶。出國應該很安生了吧,回來一次還碰上曉曉的事,差一點兒就釀成大錯師父也去了,他身體那么好,年紀一點兒都不大。”
側(cè)頭迎上女孩兒的目光,他柔聲道:“我真害怕,這一次輪到你”
吳茵柔聲道:“如果不是你的話,小倩會蹲在監(jiān)獄里吧,林曉還要想方設法的擺脫那個黑社會的渣滓吧。如果不是你,斯考特這樣的家伙一定還在青大或者別的什么地方歡蹦亂跳吧,舒蘭真的能擺脫往事和喜歡她的橙子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楚楚姐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吧,思宜也許就在銀行里找個職位干一輩子了。而我呢,還在為十萬塊錢愁得上天下海都沒有門路了吧”
她語氣溫柔,卻帶著些不可置疑的味道,“之寒,你并不是沒有信心的人啊,為什么會只看到消極的一面,看不到更多積極的東西呢?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命運這個東西,那么,我告訴你,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有可能去改變命運,而不是被動接受它的那個人。至少你改變了我的命運”
即使親如吳茵,聰明如她,也很難感受到那一串夢對江之寒深刻的心理震撼。當年因為那個夢,他莫名的有了很多的信心和動力,推倒了命運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塊。雖然從夢里得到的除了林墨那個名字再也沒有其它,但在心底深處不自覺的他很依賴那個夢的開始。時過境遷,當那個夢似乎衍變成厄運的預兆,那種不可抗拒的感覺同樣的深刻,而且似乎帶著宿命抉擇的味道。
這些天江之寒把公司重新作了安排,馬不停蹄的和親近的人一一會面,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他直覺的感到命運的女神正站在街角,隨時都可能來敲門。打開門看到的會是什么,他一無所知,也因此深為戒懼。
他甚至都放棄了無謂的抵抗,只想著和大家道別,然后打開門,看看外面站著的究竟會是什么。
江之寒笑了笑,道:“如果是我自己的事兒,倒是沒什么可擔心的。我現(xiàn)在擔心的,不過是把霉運帶給了身邊的人,尤其是最親近的人?!?
吳茵看著他,重復道:“你可以改變命運的,之寒。也許你現(xiàn)在的反思,就正在改變它呢?!?
江之寒感激的笑笑,嗯了一聲。
女孩兒捏起拳頭,鼓勵他,“我知道你可以的。”
這句話,江之寒曾對她說過無數(shù)次,今天她回贈給他。江之寒聽了,不由咧嘴笑起來-這是何等熟悉的一句話
他呵呵的笑著,心里忽然輕松了許多,似乎是最近夜夜夢醒后的第一次,他感到渾身松弛下來,不再緊繃著神經(jīng)和肌肉。
有這么一個人,即使曾經(jīng)被你深深的傷害過,還會坐在這里,最真誠的鼓勵和加油,最虔誠的信任和祝福。
這一刻,在月色下看身邊女子的容光,他忽然有種最真實的自慚形穢的感覺,心里卻感到很多的溫暖。
“小茵”他叫了聲她的名字,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兩個人看著彼此,似乎這一刻真正心意相通,以前的種種都不再重要。
不合時宜的,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江之寒把它拿出來,屏幕上顯示的是個陌生的號碼。他皺了皺眉頭,這個私人手機號,知道的人很少。
正準備把來電按掉,吳茵說:“接一下吧,說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江之寒哦了一聲,乖乖的聽從她的指示。
電話那一頭,傳來一個略微急促,似乎很陌生但又有幾分熟悉的聲音。
她說:“是之寒嗎?我是倪裳?!?
(多謝支持這周末有兩章,這是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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