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通的佃農(nóng),想要積攢幾十塊大洋,沒有三五年的時間根本做不到,而這些錢,只夠一次報考的費用。如果稍微留心一下民國的那些大師,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大多數(shù)出身富裕,就算有些破落,也是能拿出這筆報名費的。
而且彼此之間都有親屬,師生之類的關(guān)系,甚至父子兄弟都是文化名人。這并不是說他們遺傳多么優(yōu)秀,他們家教多好。而是天然的門檻將貧家子弟都自動隔絕在了學校的大門之外,他們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
在后世也有很多人感慨起跑線不一樣,埋怨教育不公平,但是在所謂大師輩出的民國時代,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進入賽場的資格,根本就別提什么起跑線了,貧家子弟被一層玻璃天花板徹底隔絕在了學校外面。
其實這種局面不由得讓張廷蘭想起來后世的印度,一億人口十億牲口的組合!婆羅門剎帝利壟斷教育,掌控上層社會,生活堪比歐美,而底層老百姓民不聊生,其實和民國的狀況何其相似,只不過民國戰(zhàn)亂頻繁,更加不堪。
張廷蘭將這個問題擺了出來,張伯苓的臉色就有點不正常,他看了一眼張廷蘭,然后說道:“想必您就是張廷蘭先生吧,上次痛罵楊述慶,名動北京城,想來只有您有這么犀利的詞鋒了!”
“我是誰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政府的錢都是從老百姓身上征收的,然后撥給了學校,結(jié)果這筆錢只能由富家子弟享受,窮人的子弟連學校大門都摸不著,這種局面公平么?”
“國家財力有限,把這些錢集中到優(yōu)秀的學生身上。把他們打造成棟梁之才,由他們再去挽救國家的命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睆埐哒Z重心長的說道,貌似很有道理。
不過他這番話一出口,躲在人群后面觀看的張學良心里頭就咯噔一聲,這位張先生在演講的時候,還高聲大喊要人人都成為自強自立的人,都肩負起拯救國家的使命,怎么轉(zhuǎn)眼之間就變成了要教育富人,舍棄大多數(shù)窮人呢!
相比張學良。于鳳至年齡更大,也更加成熟,聽在耳朵里,也感到了一絲異樣,不過她還是在告訴自己。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偶像不會這么不堪的。
“張先生。您似乎在偷梁換柱啊。”一旁的楊宇霆突然開口了:“富家子弟和優(yōu)秀學生可不能混為一談。貧家子也有很多天才人物,而且用貧富來區(qū)分優(yōu)秀與否,先生未免武斷了!”
楊宇霆和張廷蘭在閑聊的時候,也提起過教育問題,結(jié)果今天一聽張伯苓的話,楊宇霆就也忍不住插嘴了。這些讀書人平時不是在宣揚人人平等么,怎么到了關(guān)鍵時刻,都忘在了一邊啊。
張伯苓和北洋政府多少高官都打過交道,他不論說什么。別人都只有洗耳恭聽的份,根本不敢反駁,可是這小小的奉天,情況就發(fā)生了變化,張伯苓的心里頭也在不住的思量對策。
“當然不能混為一談,但是富家子弟眼界開闊,知道的多,懂得也多,培養(yǎng)起來容易一些。而且也不是就把窮人完全決絕在門外,只要他們足夠優(yōu)秀,一樣能夠破格錄取,學校還應該提供獎學金?!?
“在我的眼中,人才沒有優(yōu)秀不優(yōu)秀之說?!睆埻⑻m把話頭接過來了:“我評價一個人只有有用和沒用兩個標準。什么人是有用的,就是能促進國家工業(yè)的發(fā)展,增強國家科研力量的人。至于那些衣食不愁的富家子弟,他們畢業(yè)之后,愿意去工廠車間么?愿意去田間地頭么?愿意到軍隊之中受苦么?我想多半是不愿意的,他們一定會從事一些清貴的職業(yè),吟風弄月,寫寫文章,搞搞文化研究,這些人就是我認為的沒用的人,國家寶貴的教育資源,不能浪費在他們的身上?!?
張廷蘭又接著說道:“至于所謂的獎學金更是遮人耳目的鬼把戲,這個國家有九成以上的窮人,而學校之后,九成以上都是富人子弟,這個獎學金太可憐了!”
一直沒有吱聲的王永江和張作霖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兩個人都是十足聰明的人物,很快就理解了張廷蘭的思路,同時對張伯苓也沒有了迷信。
老張要辦教育,也是想培養(yǎng)一批能用得上的人才,懂軍事的,懂經(jīng)濟的,懂理工的,懂農(nóng)業(yè)的,總之不需要只會寫文章的。
張伯苓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他本以為今天到了帥府,他高談闊論一番,然后張作霖真心嘆服,還能提供一些教育經(jīng)費,但是實際情況完成不是這樣,今天更像是一個鴻門宴。
他盡量平和心緒,然后說道:“此話未免有些偏激,我們這個時代也需要有人去喚醒民眾,需要有人寫文章。而我辦學也主張要多方面共同發(fā)展,要學習西方的科學知識?!?
張伯苓的辦學理念在民國來講,算是很先進的了,但是張廷蘭也清楚的看到,他依舊沒有看清教育的本質(zhì),或者說他所在的利益階層,決定了他永遠不會去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