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還真不知道事情如何,她一直在外間侍候,這些事葉氏不會吐露給她聽,春燕倒是知道的多,可這樁事捏著干系,她既不是那等張嘴就漏風的人,也斷不會把這事兒告訴別個。
石桂眼看著紫樓眼下一片青灰,知道是因為發(fā)愁,宋家這樣的門第,嫁到哪一家去都不會過苦日子,家里這樣著急著把她定出去,知道是出了事,可出了甚事,一時卻不明了。
這事還不確實,這會兒少說一句就是少添一點亂,她拉了紫樓不住寬慰:“太太正在想法子呢,姐姐千別急,也勸一勸姑娘,別把身子熬壞了?!?
紫樓手上還捏著繡件,眼兒在石菊淡竹兩個臉上一掃,石菊看不出什么來,淡竹卻蹙了眉頭,只差嘆息了,紫樓心知事情不好,腿一軟差點兒跪倒在地,她干脆也就半跪著挨在床榻邊:“我們姑娘在屋里只是呆坐,事兒不對咱們都知道,可總要知道是哪兒出了事,我們姑娘可自來沒有一點不規(guī)矩的地方。”
余容就是被宋之湄給帶累的,可此時再探究這個也是無用,石桂看看石菊,石菊彎微一蹙,沖她微微點頭,拉了淡竹坐到門邊,從荷包里取出兩條絲繩來,纏著淡竹的手,打起絡(luò)子來。
這就是防著人經(jīng)過聽見,石桂明白她的心意,一把拉起了紫樓:“紫樓姐姐可萬不能露出來?!弊蠘谴藭r已經(jīng)知道事關(guān)重大,咬著唇點頭:“便是拿刀剖我,我也絕不喊一聲,叫妹妹擔了干系?!?
石桂湊到她耳邊:“那回清風宴,太子殿下來了,同老太爺說起咱們家的姑娘來,前兒送了兩盞細紗宮燈,宮燈上頭畫了芍藥花?!?
紫樓迷迷登登看著石桂,還沒明白她說的是甚,石桂跟著葉氏,卻隱隱約約知道上頭還題了詩,若是只有花還罷了,就是這首詩惹出來的官司。
“咱們家也常得著賞的,舊年花朝的時候,還送了屏風來,一樣是畫了花的,也不定就”紫樓兩聽手疊在一處揪著前襟,抖著嘴唇磕磕巴巴。
石桂不忍見她這樣,可話都說出去了,再沒有說半截的道理:“若只是花,也不必這樣慌了,上頭,還提了一首詩。”
寫得什么也不要緊了,要緊的是家里幾個看了詩就急著要把余容定出去。石桂原原本本告訴了紫樓,紫樓唬得臉色發(fā)白,先時不知還沒這樣緊迫,待知道了,才明白葉氏把帖子給余容的用意,這哪里是出嫁,這分明是給她逃命的。
紫樓到抽一口冷氣,身子往后一仰,石桂一把掐了她,她這才忍住了,面上色變,呆怔怔看著石桂,立起來就要去告訴宋余容,腳才邁出去半步又頓住了,回轉(zhuǎn)身道:“我們姑娘,可沒半點不規(guī)矩的?!?
她說得又輕又急,石桂連連點頭:“我知道,太太也知道,就是知道,這才想法子,老太太太太挑的,總是眼前最好的路了?!?
宋家不想沾太子的邊,老太爺已經(jīng)贏過一回,作甚還要下場賭這第二回,太子非要綁人上船去,倒霉的反成了宋家?guī)讉€女孩兒。
石桂不放心紫樓自個兒出去,一直送到大門邊,眼見著她快步往回去,這才轉(zhuǎn)回來,淡竹手上拎著絲繩不敢放,跟石菊兩個一人拉著一邊進了屋。
三個人相互看一眼,淡竹嘆一聲:“菩薩開眼,叫二姑娘有個好親事就好了?!?
紀夫人那里來回總要花功夫,葉氏還得看看沈家兒郎,大面上頭不差,這事兒能定下是最好的,她這頭還沒接著回信,那頭余容去知道了消息,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下來,怪道說是家里沒了法子,可不是沒了法子。
松風水閣的燈亮了一整夜,余容哭得一時,就往小佛堂里去,跪在蒲團上,闔了眼兒,一面流淚一面念經(jīng),澤芝比她哭得更兇,抽泣出聲:“怎么憑白無故的,就有這樁禍事砸在頭上?!?
她們倆跟葉氏確是不親近,從葉氏那兒聽到話,也無非就是些日常事務(wù),怎么給老太太辦壽,怎么給田莊放租收租,卻從沒聽過外頭如何。
可她們倆也不是睜眼瞎,這院里頭還有一個宋蔭堂,姚汪兩位姨娘心里著實感念著他,教導女兒葉氏那頭不能遠著,宋蔭堂更不能遠著:“哪有當娘的不心痛兒女,我同姑娘也來往得少,可心里哪一刻不念著姑娘呢?!?
葉氏算不得慈母,待自家兒子也是不冷不熱的,宋蔭堂卻是個體貼人的好兄長,但是當了差,得閑也往松風水閣來坐一坐,同她們說說外間事。
兩個知道得雖少,人卻是懂道理的,余容跪得一夜,一清早才扶著紫樓玉板的胳膊立起來,兩條腿麻得沒了知覺,叫丫頭婆子架起來扶到床上,給她揉腿,余容跪了一夜想了一夜,拉了妹妹的手道:“我不作階前芍藥,也不愿為倚日紅杏,不走那登天路。”
澤芝陪著姐姐在佛堂呆了一夜,這會兒也熬得眼眶泛紅,聽見姐姐這么說,眼淚又要淌下來,哽咽道:“姐姐預備怎么辦?”
余容不過十三四歲,見過最大的場面還是張老仙人的壽辰,她哪里知道怎么辦,總不能真的進了宮,叫家里人都不安生:“我不知道怎么辦,可我知道不能進宮去?!?
說著掙扎著起來,叫紫樓玉板替她穿衣洗漱:“我要去見太太,總得叫她們知道,我再沒想著攀高枝,把我送到廟里也成?!?
紫樓知道她一夜未睡,這會還要起來,趕緊攔住了她:“太太心里都明白,若不然也不會為著姑娘這樣奔波,事情已然有了眉目,姑娘萬不能去說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