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她這么個打扮的，也只能是內(nèi)宅貼身的，又是金陵口音，光這兩樣，石桂便猜著是那位見過一回的吳家姑娘。

她這才立起來，通身上下看一回，倒也沒有不妥的地方，石桂身上絕少飾物，連絨花也不愛戴，還是秋娘怎么也不許她素著，這才打扮起來，這會兒身上一件淡綠衫子，頭上一朵銀絲疊的花。

“煩你引路罷?！笔鹕焐焓?，小丫頭子這才回了神，石桂也一樣撐起紙傘來，跟著這個丫頭，走到離碼頭不遠(yuǎn)處的望海樓。

望海樓建得五層高，三樓往上全是齊楚閣兒，石桂跟著小丫頭子一路往上，幾間齊楚閣兒都能看見海，建得又高，掛上珠簾開了窗戶，光是這屋子的價錢，就比菜價貴得多。

石桂自進來了，就不住在打量，她自家的飯鋪芝麻綠豆大都花了這么多的心力，望海樓建得這般好，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去，光是這么一塊地方，還能看得見媽祖廟，怕就是價值不菲。

小丫頭子走得不快，眼兒也不住往后打量，看見石桂四顧，心里還笑她村氣，怎么竟叫她給唬住了，竟還覺得著她有氣派，心里啐自己一口，引著她上樓來，到了四樓，往那雕花門外頭一站，輕輕叩上三聲。

間間閣前都掛著聯(lián)楹，石桂一抬頭，便看見這一間屋子門上掛的是海上升明月，她眉毛一挑，這個吳姑娘，還是上一回帶著秋娘喜子拜訪時，見著一面的，謝過她那幾身衣裳裙子，那會兒看著，生得很是乖巧，拿扇子掩了半張臉，連話都沒說幾句，再沒成想她會請自己來相見，挑的還是這么一間屋。

門開了半扇，里頭垂著珠簾，設(shè)著香榻，圓桌鋪了流蘇繡花罩子，地上鋪著紅金毯，香榻上設(shè)一小枕，是讓人靠在上頭觀海潮用的。

吳家姑娘歪在枕頭上，垂了腦袋打瞌睡，大些的丫頭橫了那小丫頭子一眼，卻不埋怨她，只請石桂往桌邊坐，一個海棠攢盒，里頭擺著七八樣小點心，又問她：“石姑娘吃什么茶?！?

石桂沒料著是這么一個場面，她還當(dāng)吳姑娘對她橫眉冷對，哪知道她團起來睡著了，丫頭去推她，她這才醒轉(zhuǎn)來，茫茫然看一眼，支起身子坐起直了：“這兒風(fēng)太暖人，吹得我瞌睡蟲都起來了?！?

逢人最忌交淺深，她卻張口沒跟石桂見外，石桂一時吃不準(zhǔn)吳姑娘請了她來到底是為著甚事，只得微微笑：“這會兒天熱，樓上風(fēng)涼爽，姑娘仔細(xì)熱傷風(fēng)?！?

大丫頭接了口：“可不是，勸了多少句，就是不肯聽呢。”

這么一句說出來，石桂算是明白了，吳姑娘只怕是嬌嬌女，可她也更疑惑，既待她這樣和善，又究竟是為著甚，非把她請來。

她睡得會子，這會兒還發(fā)睏，睡眼惺松，頭發(fā)也亂了，丫頭給她吃茶，她把手一推：“不要這個，我要吃甘草雪水?！?

那丫頭便又勸：“姑娘可饒了我罷，鬧起肚子不是玩的，這茶溫了，我都扇過啦?！眳枪媚镞@才吃了，還蹙了眉頭不滿意。

丫頭開了妝匣子替她抿頭發(fā)，她打著哈欠招呼石桂：“你多吃些，要吃甚，再叫人送來，這兒的雀籠點心不錯，你可得嘗一嘗的?！?

石桂早有耳聞，望海樓的雀籠點心一日只做五十籠，到這個點兒哪里還有，可吳姑娘一說，立時就有人去催，可見是早早就定下來的，專為著招待石桂。

吳姑娘抿頭發(fā)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jīng)報了幾樣不帶重的，甚個流沙包子，甚個是澄皮蝦肉餃，小鮑魚酥，樣樣都精致，擱在個小小竹編籃兒里頭送上來，配著茉莉雙窨。

“你可別客氣?！眳枪媚锸釆y好了，坐到石桂身邊，眼兒眨巴著打量她，彎起來笑一回：“你可是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