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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她還是一樣去給喜子送飯,喜子瞪了眼兒看著她跟程先生,這回先生敢邁過門檻了,從八丈遠挪到了七丈遠。
瑞葉做了幾個菜,昨兒飯鋪里頭盛下的燒肉,給喜子蓋在飯上,端出來噴香撲鼻,掀開蓋兒幾個孩子都流口水。
瑞葉做了小點心,一碟子里頭好幾塊白糖糕,一屜給孩子們分了,一屜捧在手里,眼睛往程先生那兒看一回,她還沒動彈,程先生已經(jīng)局促起來。
等瑞葉往他那兒去,他反而倒退了兩步,退回門框后頭去,瑞葉捧了糖糕點,眼睛盯著他,一路走過去,程先生臉頰漲得通通紅,屏著氣不敢吐,一只手扒著門框,嘴巴是張開了,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反是瑞葉先開口:“這個給先生吃。”
程先生伸手接過去,想夸獎兩句,滿肚子文章,偏偏這時候詞窮,一個字兒吐不出來,半天才只“嗯”了一聲。
只這么一聲,就紅到了耳朵根,眼睛也不敢直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低頭看著門坎,一會兒又抬起來掃過瑞葉的裙角,見著她裙角上那一圈小黃花,心口怦怦跳個不停。
瑞葉看他接過去了,也低下了頭,喉嚨口哽著聲,再沒想到會對一個外人說這些,到底還是說明白更好:“你是不是,想娶我?”
瑞葉原來當大丫頭的時候人就爽利,雖是一付溫柔脾氣,可院子里頭大大小小的事兒都由著她作主,知道這時候須得快刀斬亂麻,免得越裹越亂。
程先生原來只是面紅,眼下更是紅的能滴出血來,心如鼓擂,把牙一咬,才要答應,就聽見瑞葉說:“我不是喜子的親姐姐?!?
她這么開了口,程先生一時怔住了,喜子在家時還叫小名,到了他這兒又給重起了個大名,原來在村里也請先生請過,秋娘卻覺得這個名字不大吉利,都到了新地方了,就起一個新名字,去去晦氣。
名字也是程先生起的,秋娘還特意上門謝過,就叫石恒,盼他有恒心,只要肯花功夫,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瑞葉張口叫了小名,程先生轉(zhuǎn)個彎才明白,想不出她要說什么,反而不害羞了,抬頭看她,就見她低了頭,眼睛盯著鞋面兒,聲音輕輕細細的:“我原來是官宦家的丫頭,家里大人獲了罪,我被發(fā)賣出來,叫人買回去當妾?!?
一個字比一個字說得艱難,說完當妾,半天都沒有語,屋檐分明遮了光,瑞葉卻覺得通身臊得發(fā)熱,聽見蟬聲一聲疊著一聲的叫,對面站的人半天都沒答話,才還覺得熱,這會兒又不熱了,指尖微微涼,嘴角還帶出幾分笑意來:“挨了大婦的打罵,是石家可憐我,這才救我的?!?
程先生臉上的紅退得一干二凈,瑞葉說完了,這才抬頭看他,見他這臉色,心頭了然,沖他點一點頭,又指指白糖糕:“先生吃罷,盒子讓喜子帶回來就是?!?
說著輕悄悄轉(zhuǎn)身走了,她腳有些跛,可走起來卻一步疊著一步,裙角兒都少動,程夫子眼睛盯著她的背影,看著她越走越遠,那一盒子白糖糕的香甜味兒直沖鼻子,他卻一口都吃不下去,只覺得喉嚨口發(fā)苦。
瑞葉收拾了東西就回去了,喜子夜里回來,又跟石桂咬起耳朵:“下午先生沒上課,叫咱們寫大字,自個兒關在屋里,對著姐姐送的白糖糕發(fā)怔?!?
學里的孩子淘氣,程先生不嚴厲,只要不出大格,輕易都不會打罵他們,他們便扒著窗框去看,只看見先生呆呆坐著,眼睛一時看天一時看地,捧著糖糕怔怔然,分明聽見他們嬉鬧了,卻好似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