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具曾最親密無間的身子,如今好似已隔了千山萬水,千溝萬壑。
從前有那么多想問他的話。
問他怎么不來。
問他還好不好。
問他可娶妻了啊。
問他可也有孩子了。
問他還記不記得阿磐。
問他是不是被什么絆住了腳,怎么左盼右盼,怎么都不來。
她鬧出來一山的動靜,還引門人去北方,怎么都沒有一點(diǎn)兒的回響。
問他可知道阿磐沒有失信,說要為他生個(gè)孩子,便果真為他生了一個(gè)孩子。
從前有一肚子的話,這一肚子的話全都壓在心里,日復(fù)一日地消磨,如今時(shí)移世易,人消磨得沒有了棱角,那一肚子想問的話,到底也沒有什么可問的了。
沒有了。
馬聲輕嘶,腳聲雜沓,從那覆滿了雪的小院里又奔來了許多人,把那一地凍得松脆的雪殼踩出倉皇的脆響。
她聽見熟悉的人帶著哭腔朝她大步奔來,“美人??!美人啊——”
這哭聲使她心頭一酸,驀地滾下了淚來。
趙媼也曾如眼下一樣大喊著“美人”,飛蛾一般大喊著朝那滿營的大火撲去。
趙媼沒有死,她還活著,還好好地活著。
阿磐幾乎要痛哭出聲,可滿腹的委屈也全都壓了下去,壓進(jìn)了心里,一聲也不肯哭。
脊背一暖,趙媼已將厚厚的大氅裹在了她的肩頭,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又有人大踏著步子奔來,一樣也把大氅裹住了貴人。
門外的馬在雪里踩著,嘶著。
小狗仍舊不知疲憊地跑著,吠著。
有人撐傘,有人裹衣,有人抱來干些的柴火去屋里生起了爐子,有人去燒熱水,有人去備下吃食。
她在恍惚間朝著那條山間的小路望去,那里的雪厚厚地覆著,有山鳥黑著身子低低地盤旋,那路不知通向什么地方,但沒有第二撥人來。
這院中愈是熱鬧,愈是覺出了悲涼。
她想,他們怎么就不能早來幾日呢?
但若早來幾日,她的孩子就會有母親,就會有父親,就會有嬤嬤,也會有那么呼啦啦的一大群將軍守著。
可惜沒有。
如今這趙地田莊的小院子沒有嬰孩的哭聲,那從前曾哄睡的搖車如今也空空蕩蕩,內(nèi)里什么也沒有了。
趙媼抹著眼淚,哭得不能自抑,“我的閨女?。∥业拈|女啊......你這是受了多少罪??!”
她被趙媼哭得心酸,眼淚全打在了貴人胸前的衣袍。
她聽見貴人說話,聲中帶著乞求,“阿磐,孤帶你回家?!?
貴人那如舊時(shí)一樣修長分明的手緊緊地扣住她的后顱,也緊緊地扣住她的腰身,那么用力,不忍挪開分毫。
可她哪有家呢?
她就似那滄浪中的一葉,萍飄蓬轉(zhuǎn),隨波逐塵,無家可奔,沒有定處。
她不說話,應(yīng)貴人的只有他胸前的眼淚。
那人聲腔破碎,他的眼淚與趙國的雪一同打進(jìn)了她的烏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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