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王賭紅了眼。
魏宮與大梁是他權(quán)力的依托,保住魏宮,就能歸政。
歸政一事,他與西太后居于魏宮的時候,不知已經(jīng)肖想了幾年,又肖想了多少個日夜了。
而晉陽與趙土呢?
晉陽與趙土于他是致命的誘惑,贏了晉陽,就能開疆辟土。
取得沃野千里,也囊括每一寸的遐方絕域。
不管拿到什么,都是以蚓投魚,一本萬利。
大明臺外仍有難聞的血腥氣,此刻的魏罌支棱起身子朝著座上晉君探去。
跌落的十二毓冕冠使他發(fā)髻有些散亂,原本戴冠冕時還有五尺高的身量,此刻頓時就矮了一大截。
你聽這胸腔中對權(quán)力的渴望使他才十四歲的喉嚨就開始嘶啞了起來,有些躍躍欲試,有些迫不及待,他問,“仲父,當(dāng)真?”
一旁的晉君笑了一聲,稚子在他膝頭坐著,胖乎乎的小手抓著他的古玉玩耍,他自斟一盞,由著稚子玩鬧,“當(dāng)真,但看你賭不賭得起。”
謝玄為何要與小惠王大費周章,階下的人也許不知,但阿磐心里知道。
怕崔若愚忌諱,她不怎么去聽他們師生二人的談話,往往有意避著。
雖居于閨中,然他們的謀算,她亦一樣能看個分明。
宮中有百官瞠目而視。
宮外,是列國君主遷延觀望,拭目以待。
小惠王算什么。
不過是個無用的庸主。
伏晝又算什么。
不過是庸主一旁一個張牙舞爪的近臣。
他們沒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道”,是史官的筆,是這天下的人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誰敢公然造反,就必定要失盡民心。
就連當(dāng)年分晉那三家擁兵自立,不也一樣要去鎬京尋求周天子的祭肉兵器與車馬,去討一個周天子的“代天冊封”。
悖逆之臣,必被列國奉禮義而征之。(奉禮義而征之,出自《資治通鑒》)
殺一個魏營與伏晝何其容易啊,長劍一出,就能削掉那二人的頭顱。
然而不能。
他按兵不動。
他還守禮法,還要尋求權(quán)力的和平過渡。
他志在天下,這天下不止那萬萬里的疆土,比這萬萬里的疆土還重要的,是天下萬民的歸順之心。
民心永遠(yuǎn)不會倒向發(fā)起殺戮的一方。
眾臣全都向這魏國權(quán)力最巔峰的人張望,一個個神色各異,憂心如搗。
賭注各自都下了,誰輸,誰就得傾家蕩國。
小惠王紅著眼,咬緊牙關(guān),拼著一股狠勁兒,“怎么不敢!寡人敢!”
這時候崔若愚在一旁舉杯笑,“主君,大王畢竟還是個孩子,便只當(dāng)作玩笑話罷了,免得輸了賭局,丟了面子,大王要哭,同僚們也該不認(rèn)啦!”
小惠王急于還政,豈肯在百官面前承認(rèn)自己還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