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離大明臺前的這一夜,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里也困在這大明臺里,殿里還是似前幾日一樣冷,可這夜做了一個溫暖的夢。
好像回到了第一日來到大明臺,夢見那人就臥在一旁,帶著幾分雨水的涼氣,也帶著熟悉的雪松香。
夢里那人問她,“一直等你,你怎么不來呢?”
白日能忍住的眼淚,夢里卻忍不住,忍不住,因而沿著臉頰嘩嘩地往下淌,“妾也一直在等?!?
夢里聽見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好似有人拂去了她的眼淚,涼森森的手指拂得臉頰輕癢癢的。
有人問,“在等我嗎?”
夢里那人問她,“你要去哪兒呢?”
他也許看見了那幾個收拾妥當?shù)陌ち税伞?
去哪兒呢,先等一個信兒吧。
也許還在晉宮,搬到某一處偏殿,也許離這里不算遠,也許在偏遠僻靜的北宮。
總算還在宮里,還在晉陽,還能再聽見君王的事,再看見自己的孩子。
也許不在晉宮,被送去山間,邊關,或者中山故地。
總算還活著,有生之年,還有牽絆,有盼頭,總還是好的。
可也許這一生也就此止步了。
天下洶洶,人懷危懼。
死了一了百了,什么愛恨嗔癡,也都不必再有了,什么愛恨情仇,也都不必再去管了。
也就再不必游走于到底是晉國的忠骨,還是中山的亡國奴了。
那也沒什么不好的,聽說人死后靈魂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去趙媼提起的長滿粟米的大梁,聽說那里暮春的時候還會開滿城的桃花,不,她也不是很喜歡大梁,那就回中山故地吧,那里早就打完仗了,也許也能得片刻的安穩(wěn)。
她這一生,所求不過就是片刻的安穩(wěn)吶。
眼角的淚止不住地淌,她笑著答了那人,“就走啦。”
就走啦。
解決完南平,托付好孩子,就走啦。
夢里隱約聽到廊下的雨聲,夢里這內殿也下起了雨。
她想,大明臺該修繕了,以后有機會,總要告訴晉君,免得他與新王后夜里也淋了雨。
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道夢里的人還在不在,又是什么時候走的。
這個夢也不知做到了什么時候,一覺睡到大天亮,睜眼就看見趙媼在一旁歡喜地掉眼淚。
阿磐問,“嬤嬤怎么大清早就哭,是謝將軍催了嗎?”
趙媼又哭又笑,眼淚嘩嘩的,卻合不攏嘴,“給娘娘道喜了!”
什么“娘娘”,這是該搬離大明臺的日子,就連“夫人”都不該再叫了。
見她兀自發(fā)著怔,趙媼趕緊招呼著外頭,“還愣著干什么!”
大明臺日出扶桑,六月初明亮又暖和的日光灑下來,把偌大的晉宮那六百多年黑沉沉的屋檐映照出了金黃的色澤。
這日不知什么時候,廊下一直守著的謝韶已經走了,連那些在隱在暗處的守衛(wèi)也都不見了。
珠簾外是浩浩蕩蕩一大片的宮人,端著吉服與鳳冠,聞聲連忙齊刷刷地跪了下去,抬起頭時一個個都喜眉笑眼的,“恭喜王后娘娘,賀喜王后娘娘?!?
哦,王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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