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臉色駭白,不管不顧地朝著那瓦罐撲去。
那寬大的袍袖被風(fēng)鼓著往后甩去,身子一撲,那一雙手腕就那么生生地擦上了青石板,擦出兩大條長長的血痕來。
那地上的沙土與礫石輕易就把那一雙皓腕磨去了皮,磨得血肉模糊,滋滋生疼。
然而仍舊也沒有接住那救命的瓦罐。
只聽得“砰”的一聲,繼而是一片嘩啦的碎響,淡粉粉的木蘭釀很快便沿著那四分五裂的碎瓦塊流的到處都是。
怔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恍然聽見一旁有人在哭,“放開我!放開我!狂徒!放開!”
這哭聲隱隱有些熟悉,似在何處聽過。
除此之外,還有那拉扯推搡和衣袍摩擦的聲響,那熟悉些的聲音哀戚求道,“衛(wèi)美人!救我!救我......衛(wèi)......”
是曹姬!
話未說完就成了嗚咽,立即就有男人壓聲狠厲地說話,“過來!娼婦!”
阿磐猛地回過神來,轉(zhuǎn)頭才見有不識得的人拉著拽著曹姬,往殿后人少處拉拽。
而曹姬發(fā)髻散亂,衣衫不整,滿臉都是淚痕,一雙手死死地朝她伸著,企圖抓住眼前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舞姬不是營妓,然而在這一回回的變故之中,沒有主人,沒有名分,即便不是營妓,也幾乎要成了這滿殿滿營軍人的玩物了。
先前春余曹陶鄭五人成日賴在正宮之中不走,焉知不是為了躲避那些常年不食葷腥的男人。
然阿磐救不了她。
她只能救一人,只能救謝玄。
爬起身來,顧不得腕上肘間膝頭的疼,更顧不得這滿身滿袍的塵土,起了身便往春深宮奔去。
她篤定心思要為謝玄擋刀,就為了那些刀啊劍啊在他身上少穿一個(gè)血窟窿。
半道遇見一個(gè)人。
一個(gè)這一日還不曾出現(xiàn)過的人。
余姬。
遇見她的時(shí)候,她還哼著魏地的小曲兒一扭一扭地往春深宮走。
雙手端著木盤,其上置著一只青銅小蠱,不知內(nèi)里盛著什么東西。
阿磐追上去問,“余姬,你拿的什么?”
余姬眉飛色舞的,得意笑道,“木蘭粥呀!”
阿磐暗自舒了一口氣,又問,“送給誰的?”
余姬得意地?fù)P起下巴來,“自然是送給王父的,今日筵席上也請王父好好分辨,不是只有你才能煮木蘭粥,我也能!”
阿磐緩了緩心神,趁余姬不備,動手就搶,“借你的粥一用,回頭還你!”
余姬大喝一聲,一回神拼了命地往回奪,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干什么啊!只許你送不許我送?憑什么?你們一個(gè)個(gè)全都是黑心的!放手!放手!”
兩人奪來搶去,小蠱在兩人手上晃來蕩去。
險(xiǎn)些掉地上,再灑個(gè)干凈。
余姬急了眼,跺腳叫道,“別搶了別搶了!給你!給你!但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gè)條件!”
阿磐端了小蠱,站穩(wěn)了身子,“過了今日,我會求王父給你一個(gè)好歸宿。”
余姬黑著臉,“我不稀罕什么旁的好歸宿,我也要做王父的美人,我就做余美人!”
阿磐點(diǎn)了頭,“我會求王父?!?
她應(yīng)余姬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至于謝玄應(yīng)不應(yīng),她不知道,也做不了主,先過了這一道生死關(guān)再說。
端著這木蘭粥,不費(fèi)什么口舌便進(jìn)了大殿。
殿內(nèi)的舞與七弦早就停了,殿內(nèi)的局勢也又一次劍拔弩張起來。
她見謝玄于主座孤身坐著,一張如冠玉的臉神色晦暗,這空蕩蕩的大殿中,他頭上便是利刃,而身邊空無一人。
阿磐就是在這時(shí)候,心中猛地抽疼。
她從來也沒有覺得,謝玄竟也是個(gè)孤家寡人。
而周子胥的救兵,還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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