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如她們一樣,正因了從前不曾留意到莫娘,因此這時(shí)候并沒有反感,也就更沒有什么當(dāng)心了。
他甚至覺得這時(shí)候的謝密乖巧可愛,還多逗弄了那孩子好一會兒。
是,此刻謝硯在一旁抓著狼毫胡亂地涂畫,涂的小臉小手到處都是墨點(diǎn)子,趴在案上,頭也不抬。
而謝密呢,謝密趴在那人腿上,扒拉著那人的手玩。
那人十指流玉,一雙手十分好看,也十分干凈,一只手能抵謝密七八個(gè)。
他們二人很少這么親昵。
也許是沒有天生的血脈吸引,謝密不怎么肯湊到謝玄跟前,更不用說似眼下這樣抓握著那人的手了。
那人竟也由了那孩子。
莫娘輕細(xì)語地說話,眉眼溫溫柔柔的,“二公子心里喜歡父親,私下里與奴在一起時(shí),總是叫著‘父親’‘父親’呀,只是大約從前有些嚇壞了,這才不敢親近..........可奴想,父子之間,哪兒有不親的呢?”
她倒是十分盡心,千方百計(jì)地拉近他們父子二人。
只是不知道,莫娘對謝密的身世,到底又知道什么,知道幾分,知道多少呢?
莫娘說著話,小心翼翼地去窺那人的神色,見那人并未不悅,便又壯著膽子接著說道,“奴...........奴不會說話,心里只盼著好好侍奉公子..........要是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王父...........不要怪罪..........”
外殿燭花搖影,熙熙融融。
謝密一半身子在謝玄腿上,一半身子在莫娘懷中。
從前不曾有過這樣的時(shí)候,因此從未這般思量,只是眼下望去,竟有些與君閑坐,燈火可親的意思了。
那人聞笑,“這孩子,總算不曾在大事上使孤為難?!?
是啊,尤其是數(shù)日前國賭那一回,謝密雖倒也爭氣,總算沒有在關(guān)鍵時(shí)刻掉鏈子。
莫娘笑得眉眼彎彎,案上燃著的朱雀燭臺把她的臉頰映得微紅紅的,她穿著與乳娘們差不多的曲裾深衣,整個(gè)人雖不夠出挑,卻也獨(dú)有一番不一樣的韻味。
這韻味與旁人都不一樣,可那是一種什么樣的韻味呢?
突然之間,真叫人一時(shí)想不起來,一時(shí)半刻的,也真叫人有點(diǎn)兒琢磨不透。
內(nèi)殿眾人便就被那韻味吸引著,隔著珠簾仔細(xì)朝著外頭瞧去。
你瞧,莫娘攬著稚子,她像個(gè)尋常百姓家的慈母一樣歡喜。
大抵是因了謝密總是由她帶著,謝密好,自然也是她的功勞一樣。
她的眸子在燭光下閃著光,神情與往常頗有些不同,“是,二公子是極好的孩子,并不比大公子差,只是少到父親跟前來,奴總是心疼他,王父是多好的父親呀,還請王父..........也多疼疼他..........”
這樣的話出來,便能窺見莫娘的私心了。
二公子好,她便也好,因此就極力想要在他們的父親面前極力地訴說二公子的好。
那人摸了一把謝密的腦袋,謝密的腦袋與謝硯一樣,都圓滾滾的,十分可愛。
此刻那圓滾滾的小腦袋就在那人手中骨碌碌轉(zhuǎn)了幾圈,小腦袋也不惱,還是笑嘻嘻地叫,“父親?!?
那人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兀自沉吟了一句,“是該如此。”
阿磐立在那里,聞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疼是好事,卻也不是好事。
到底不是他自己的孩子,疼與不疼,都使她為難。
小小的謝密抓著那人的手,又去抓那人信手置在案上的大印,仰頭笑瞇瞇地叫,“父親,印,??!”
趴在案上的謝硯看見了,涂滿墨色的小手?jǐn)S了狼毫,便要去搶,“我的!我的印!弟弟,給我!”
謝密緊緊抓著,小小的身子趴在印上,嬉皮笑臉地護(hù)著,笑得咯咯響,“哥哥!哥哥!不搶!不搶!哥哥!”
兄弟二人就在晉君腿畔趴著,滾著,搶著,莫娘在一旁卻并不怎么攔,只是抬眉與一旁的大殿主人笑道,“王父瞧,大公子到底大一些,抹了二公子一身的墨點(diǎn)子,像小花貓一樣呢...........”
眾人皆朝外殿那四人凝睇,看著那小小的兄弟二人打鬧,也看著大殿的晉君與莫娘其樂融融地說話。
趙媼變了臉色,乳娘們也都闔了嘴巴不敢說話了。
阿磐起了身,瞧著外殿的人,輕道,“莫娘,似乎有旁的心思呢?!?
不管是為了自己也好,是為了謝密也好,若不是有旁的心思,就不該這時(shí)候獨(dú)自一人在謝玄面前。
趙媼擰緊了眉頭,“看來,老婦最近管得松了,得好好緊一緊她的皮了。”
其余乳娘們都在一旁垂著頭,尋了個(gè)要帶女公子去偏殿睡覺的由頭就趕緊低頭碎步退出去了。
見趙媼擼起袖子,就要?dú)鈩輿皼暗厝ゾo莫娘的皮,阿磐輕聲提醒她,“嬤嬤,鬧騰大半日了,他也要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