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伸手捧著她臉,垂首低眸。
瞧著她哭花了的臉,指腹擦去她臉上幾行淚珠。
溫聲低問:“怎么了這是,做噩夢?”
“噩夢而已,怕什么,哭成這樣?!?
一邊說,一邊安撫地吻她的發(fā)。
云喬被他抱著,閉了閉眸,在他懷抱里,耳邊清晰地響起他的心跳聲。
眼前卻好似還是他眼底的烏青。
有時候她想,他待她的確已經(jīng)很好,比很多人很多人都要好。
一晃這么多年,她恨過他,怨過他,為他委屈過,也為他淚流過。
她想過逃離他,她曾經(jīng)憎恨他,她也曾覺得,他像噩夢一樣可怕。
可這一刻,是這個她曾經(jīng)無比喜歡,又無比憎恨,為之情愁百轉的人,睡在她枕邊。
夜里無數(shù)次驚夢,他始終在她身邊承受著她的難過惶恐。
每晚一次次身體的疼痛,難受的無以復加,也是他一直打著精神守在她身邊。
云喬嫁過兩次人,懷過兩次胎,也只在他身上,能感受到自己是在被人珍視著。
她在他懷里劇烈地哭泣,
在這個懷胎八月,無數(shù)次的驚夢醒來,總能看到他陪在她身邊,始終溫柔的照顧著她的夜晚,原諒了從前那些種種愛恨兩難。
她想,她該試著走出來了。
也該相信他的話。
她原諒了他最初在揚州佛寺,因為把她當成別人而強迫了她。
她原諒了后來江南沈家,他對她處處算計設局,眼看著她愚蠢的去撞南墻。
她原諒了他對她的重重羞辱,原諒了他帶給她的無盡難堪。
原諒那一日京都血色長街上,凌空而來的一箭。
原諒他滿手鮮血,
原諒他從未真正愛她。
原諒記憶里西北原野上打馬而過的少年郎,甚至從不記得她。
而僅僅,僅僅只是因為,眼前的郎君,心疼珍重懷孕的她。
僅僅是因為這樣,僅僅是因為他的照顧,僅僅是因為他眼底的烏青,僅僅是因為這樣,他身為孩子的父親,本就應該做到的事。
居然,就能讓她在這一刻,原諒他對她犯下的諸多的錯事。
居然就能讓她告訴自己,將昔日種種視作過去,無論是與非,由它成云煙。
居然就能讓她,愿意和從前作別,好好同他過完后半生。
云喬,傻姑娘啊,她一生未曾被人好好珍愛,父母親族,結發(fā)夫婿,這些年,她遇到的所有人,她在乎的所有人,誰真的有好好的,真真正正的愛過她呢?誰有真的,善待了她呢?
沒有,沒有人。
所以她總是這樣輕而易舉地原諒別人對她犯下的過錯。
即便旁人給她七分壞,施舍三分好。
她也愿意記著那三分好,原諒那更多的壞。
可她哪里知道,旁人欺負的,就是她的心軟。
所以這一刻,蕭璟賭贏了。
他強留她在身邊,即便明知她對他已經(jīng)心冷,仍不肯放手讓她離開。
賭的就是,天長日久,枕邊親昵,生兒育女相伴終老,終有一日他能重新焐熱她的心。
如今,他賭贏了,那個當年揚州沈家祠堂里,命都不要也執(zhí)意護著他的女娘,對他,仍有心軟。
云喬哭著哭著,終于睡去。
蕭璟取了帕子擦凈了她哭花的小臉,低首親她臉蛋。
他自然知道,方才云喬的反應,不是噩夢,也不是身體難受。
費盡心思,殫精竭慮,他要的,從來都不只是她的人。
而是那個當年在揚州城里,愛他至極的女娘,重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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