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房門口都能湊起一桌馬吊了。
焦芳、周經(jīng)、沈溪和屠勛坐在四方正中的位置，其余官員則掛邊角，像李鐩、王敞和張鑾三人基本沒什么發(fā)權(quán)，更別說是官秩靠后的幾位。
周經(jīng)笑呵呵道：“孟陽兄年歲不小，作何不回去高床暖枕歇著？要不，咱們一起回？還是讓之厚這樣年輕力壯的后生留下，索性宣府戰(zhàn)事跟你我關(guān)系不大?！?
焦芳瞪了周經(jīng)一眼，搓搓手道：“老朽頂?shù)米?！?
周經(jīng)笑而不語，目光卻往沈溪身上瞄。
光是這曖昧的眼神，沈溪便知道，周經(jīng)應(yīng)該是得到謝遷的授意，專程來豹房這邊吸引火力，無意中幫了他的大忙。
又過了半個時辰，街面上刮起了風(fēng)，吹得樹葉刷刷作響。周經(jīng)有些撐不住了，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秋天，就算白天再熱，晚上也會降溫，晝夜溫差很大，于是提議：“幾位，若是挨不住的話，咱們在中間點個火堆如何？”
李鐩又好氣又好笑：“虧周尚書想得出來，這兒可是豹房，若在此地生火，豈不惹來麻煩？”
周經(jīng)哈哈一笑：“只是看爾等沉悶，說個笑話來聽聽罷了……唉，看到之厚紅光滿面，對這寒風(fēng)似無所覺，不由想起自己年輕那會兒……”
焦芳發(fā)現(xiàn)，周經(jīng)的廢話特別多，根本就沒有任何營養(yǎng)，讓他直打哈欠。
不過焦芳警惕的目光時不時往沈溪身上瞄，他想得很明白：“只要沈之厚進不去豹房，無法面圣，彈劾魏彬的事情就難以成功！”
幾個官員盡扯些沒用的，沈溪這邊是有問才答，其余時候則坐在那兒沉思。
“誰說要彈劾魏斌只能見陛下……”
……
……
夜里起了大風(fēng)。
狂風(fēng)呼嘯，隨著北方冷空氣南下，晴朗幾天的京城氣溫陡降。豹房外等候的眾人，有人終于忍不住回轎子或馬車上取暖。
沈溪、焦芳、周經(jīng)和屠勛卻杠上了。
只有沈溪還能正襟危坐，焦芳、周經(jīng)和屠勛到最后都兜著手彎著腰，身體蜷縮在一起，一個個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到了三更天左右，城中已徹底安寧下來，壽寧侯府內(nèi)，卻有知客匆忙往家主張鶴齡歇宿的院子奔去。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
張鶴齡本已睡下，被這激烈的聲音驚醒，喝問：“誰??？”
外面?zhèn)鱽碇偷穆曇簦骸袄蠣敚嫌腥税菰L。”
張鶴齡簡直想揍人，自己府中平時是有一些人前來，但基本都是一些投機取巧的士子，希望通過攀附關(guān)系而獲得晉升朝堂的機會。
張鶴齡怒斥：“不懂規(guī)矩嗎？這么晚了，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見。何人啊？”
知客道：“是內(nèi)閣首輔謝遷?！?
張鶴齡被謝遷的名頭鎮(zhèn)住了，只能無奈地起身穿衣，妾侍從被子一角露出一節(jié)雪白的藕臂，抓住張鶴齡衣角問道：“謝閣老不是跟老爺不對付嗎？”
“婦道人家，問這些做什么？”
張鶴齡雖然不像弟弟那樣招惹一堆女人，但十幾房妻妾還是有的，且他對妻妾的態(tài)度都很冷淡。
等張鶴齡到了前面正堂，知客大致說明白怎么回事。
張鶴齡板著臉自自語：“謝遷從來沒曾登門，今日為何在午夜時分造訪？不必說是有要緊事……”
知客不知張鶴齡是自問自答，委屈地道：“老爺，您問小人，小人從何得知？”
張鶴齡讓人將正堂燭火點燃，他到底是侯爵，自恃身份，沒有出去恭迎，讓知客代勞，自己則端坐堂上等謝遷到來。
不多時，謝遷在呼呼風(fēng)聲中來到房門口，張鶴齡仔細辨認一下，果然是謝遷，而不是有人招搖撞騙。
謝遷見到張鶴齡，心底極為不屑。
張鶴齡年歲不過三十，卻已是侯爵，還仗著外戚的身份胡作非為，就算以前謝遷沒有彈劾過張鶴齡，對其態(tài)度也不是很友善。δ.Ъiqiku.nēt
謝遷微微拱手，當(dāng)作行禮。
張鶴齡站起身來，上前幾步權(quán)當(dāng)迎接，擠出一絲笑容問道：“謝尚書作何深夜來訪，可是朝中有大事發(fā)生？”
張鶴齡思來想去，似乎只有涉及京城防備，身為首輔的謝遷才可能會大半夜的來找他。
畢竟張鶴齡控制著京營，皇帝又不管事，若外夷入侵，謝遷手頭無人無用，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到壽寧侯府上調(diào)兵遣將。
謝遷道：“非也非也，老夫來找侯爺，是想請侯爺幫個忙，與老夫一同入宮，彈劾御馬監(jiān)監(jiān)督太監(jiān)魏彬！”
聽到這話，張鶴齡瞪大眼睛，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么都料不到，謝遷居然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跟他提彈劾魏彬之事。
張鶴齡之前臉色倒也和善，畢竟猜想謝遷是來談軍國大事，但知系涉及彈劾閹黨要人，臉色立即轉(zhuǎn)冷：
“謝尚書不是開玩笑吧？此等事，跟本侯何干？”
謝遷不跟張鶴齡多廢話，直接道：“彈劾魏彬成功后，三千營納入兵部管理，京營每年預(yù)算照舊，內(nèi)閣和兵部不予干涉，侯爺以為這個條件如何？”
張鶴齡又是一陣錯愕，原來謝遷上門來是為跟他談條件。猶豫良久，張鶴齡才問道：“如今陛下在宮中？”
謝遷搖頭：“陛下滯留豹房不歸……不過彈劾魏彬，并非要在陛下面前彈劾，只要太后發(fā)話，魏彬權(quán)勢必然不保，若壽寧侯不隨老夫入宮，老夫只能自己去見太后！”
張鶴齡立即想到，自己的姐姐一向?qū)χx遷信任有加，如果謝遷入宮，很容易便見到張?zhí)蟆?
“閣老不必心急，不如坐下來詳談如何？”
張鶴齡從最初表現(xiàn)出一定程度的抵觸，到此時卻不得不跟謝遷語重心長談一些事。
這涉及后劉瑾時代的利益分配。
謝遷上門透露出的信號，就是文官集團想與外戚黨聯(lián)合，一起跟以劉瑾為首的閹黨相斗。
張鶴齡對下人吩咐：“還等什么，為謝尚書準(zhǔn)備茶點……”
“不必了！”
謝遷一抬手，道，“老夫這就要入宮見太后，若壽寧侯不與老夫同往，老夫絕不勉強，請壽寧侯三思！”
張鶴齡遲疑片刻，很快做出選擇：“謝尚書稍候，本侯這就作準(zhǔn)備，與謝尚書一起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