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唐寅每天都在焦頭爛額中渡過。
這段時間,他很早便到兵部衙門,處理事情至深夜才回府,連妻兒都無心照顧。
這天下午,唐寅剛見過親軍十七衛(wèi)的幾個指揮使,回來還沒歇一會兒,南京兵部主事白夏瞿來見,為他帶來京師的信函。
本來唐寅滿心希望這是沈溪的信,等打開一看,才知是兵部尚書王瓊的手書。
“可有沈尚書的信?”
唐寅甚至未細看信件內(nèi)容,直接抬頭問白夏瞿。
白夏瞿搖搖頭:“沒有,要不派人去京師催催?”
唐寅面露失望之色,嘆道:“若有信的話,早就該來了,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吧……不過是一封信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說不打緊,但其實唐寅很在意,等仔細看過王瓊信函的內(nèi)容,臉色越發(fā)難看。ъiqiku.
“不知王尚書有何指點?”白夏瞿目光熱切地問道。
唐寅擺擺手:“不過是對兵部下發(fā)公文的補充,沒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白夏瞿心中滿是疑惑,但還是依離開。
此時差不多已到黃昏時分,唐寅側(cè)頭看了看窗外略顯昏暗的天色,起身把辦公桌收拾好,沒有留下來繼續(xù)處理公文的興致。
“這一天天的,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唐寅拿著王瓊的信函,神色失落回家去了。
……
……
新城,有關出征佛郎機國及其海外領地的準備工作正在有條不紊進行。
劉序和胡嵩躍這對老搭檔以水軍提督的身份負責組建大明遠征軍,從江南招募十萬水性絕佳的青年,訓練搞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新城一片欣欣向榮,本來二人都著急回京城甚至回九邊,但現(xiàn)在看新城發(fā)展迅速,家人生活安定富足,生活比起北方強太多了,二人倒不著急走了,跟大多數(shù)將士一樣,都覺得新城這邊更有歸屬感,這畢竟是他們親手打造的城市,凝聚了他們太多的情感。
“軍師來信了?!?
這一日白天的訓練剛剛結(jié)束,晚上胡嵩躍還準備帶人進行夜間拉練,劉序拿著封信走進城主府。
為了日常備戰(zhàn),水軍提督衙門設在城主府后院,沈溪為他們從香料群島找來一群佛郎機冒險者作參謀,專門制定日常訓練計劃,包括陸地和海上兩個部分。
因為漁業(yè)已經(jīng)成為新城的又一大支柱產(chǎn)業(yè),用陶瓷做的魚罐頭甚至遠銷到西北、西南等地,新兵們守在海邊,天天有魚肉吃,因此就算參軍前許多人有夜盲癥,連續(xù)吃幾個月海魚下來什么癥狀都沒了。
劉序的到來,讓胡嵩躍眼睛里增添幾分光彩,笑著道:“我懶得看了,你快說說,軍師說了什么?”
劉序道:“軍師的意思,讓我們按部就班訓練,適當派出海船,在近海海島布控,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胡嵩躍面帶失望之色:“就這么點兒消息?沈大人沒有吩咐?”
“唉!”
劉序跟著嘆了口氣,“京城那邊傳來消息,說沈大人不會負責此番出征事宜,陛下讓軍師統(tǒng)籌,等于說咱以后聽軍師調(diào)度便可?!?
胡嵩躍和劉序臉上都帶著失落,顯然他們對唐寅沒那么信服,哪怕唐寅的確有本事,但萬事就怕比較,唐寅所有的成績都是跟著沈溪取得的,從來沒有單獨證明過自己,所以對于他的能力,這些追隨沈溪的將領都存疑。
胡嵩躍道:“近海布控作何?難道是……怕佛郎機人卷土重來?”
劉序道:“佛郎機人剛運了上百條船的貨物走,根本就無心跟我們交戰(zhàn),前來運貨的船只都沒裝備火炮,護航的戰(zhàn)艦據(jù)說都停在距離海岸線百里外的地方,不敢越雷池一步,咱們這么做會不會引發(fā)爭執(zhí)?”
“管他的呢?!?
胡嵩躍罵罵咧咧,“跟紅毛番人打仗不是一次兩次,現(xiàn)在他們有銀子,我們才跟他們做買賣,等哪天沒有了,說不得就會干他丫的……這年頭實力才是一切,適當亮亮拳頭或許有奇效!”
……
……
眼看到了上元節(jié),唐寅終于收到沈溪來信。
信的內(nèi)容很簡單,只是勉勵了一下唐寅,讓唐寅在江南好好干,順帶讓他處理好新城事務,對于別的完全沒有指點。
長久沒得回信,唐寅已經(jīng)預料到沈溪會是如此態(tài)度,放下信函時,口中低聲慨嘆:“看來他是想讓我單獨面對和處理這邊的事情,不再跟以前那般,把我當成幕僚或門生,對什么事情都進行指點……”
這次依然是白夏瞿來送信,聞緊張地問道:“沈大人有什么交待嗎?”
唐寅這才想到旁邊還有人,當即搖頭:“沈尚書說了,江南之事,若有不通之處可以直接請示陛下,兵部事務他不會過問?!?
白夏瞿道:“可是……唐大人,沈大人委派您來江南整理官場,怎能說不管就突然撒手了呢?”
唐寅臉色多少有些難看,道:“本官乃是受皇命前來江南任差,你此話何解?”
“沒有?!?
白夏瞿意識到自己失,趕緊解釋,“下官道聽途說一些事,做不得準,您當然是陛下欽命的南京兵部侍郎,不過沈大人乃吏部尚書,從道理上來說,您受吏部委派也不算錯?!?
唐寅心道:“無論我再想怎么擺脫沈之厚的影子,外人始終把我當成他的人,關鍵是沒有他,我莫說在朝中有所作為,連進入朝堂都是一種奢望?!?
唐寅不耐煩地擺擺手:“這幾日一直未得清閑,明日便是上元節(jié),放你幾天假吧。”
“唐大人,您這是作何?您來后,一直都是下官在旁照應。”白夏瞿大驚失色,以為唐寅要冷落他。
唐寅抵達江南前后,兵部事務近乎癱瘓,若非白夏瞿忙里忙外支應,唐寅可能連眼前這個爛攤子都支不起來。
唐寅道:“你做得很好,不過本官要出外公干一趟,所以放你的假?!?
“去哪兒?”
白夏瞿毫不客氣地問道。
唐寅板起臉來:“本官除了到江南來整頓軍務,還有一件很重要的差事,你不知道?”
白夏瞿稍微反應之后,笑道:“那一定是去東邊那座城,若是唐大人不嫌棄的話,下官可以跟您一同前去,您看……”
“不必了?!?
唐寅否決了白夏瞿的提議,因為他不是很信任此人,正色道,“過去后要忙于軍務,一時三刻走不開,南京兵部還有一些事需要你照應。你留下來,本官才放心?!?
白夏瞿面帶失望之色,卻還是點頭:“那唐大人您速去速回,這南京沒您……沒人能撐起來。”
……
……
唐寅打算次日啟程前往新城。
有人聽說此事后,趕緊前來阻擋,卻是南京戶部尚書王佐。
“王老有何急事,不能等在下歸來后再說?”唐寅知道王佐來一定沒好事,可惜被人堵在家里不得不見。
王佐笑盈盈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道:“聽說沈國公給你來信了?”
唐寅皺眉:“不過是私人信函,王老你消息可真靈通?!?
王佐道:“那就是有這回事了,不知他對江南之事有何見解?卻說他離開江南有一段時間了,南京許多事都懸而未決呢?!?
唐寅心想:“怎么南京這幫官員都想知道沈之厚的想法?他們?nèi)绱岁P心,為何不直接去信問沈之厚本人?”
“只是一些無關緊要之事。”
唐寅避重就輕道,“沈尚書對江南之事并無交待,只對在下多有嘉勉?!?
王佐神色古怪地打量唐寅:“伯虎可是有難之隱?”
唐寅沒好氣地道:“沈尚書對待江南官場的態(tài)度,一向都不想插手,即便此番在下來江南,他也無任何指點,這一點王老應該清楚才是?!?
“伯虎莫要著急,老夫不過是就事說事罷了?!蓖踝舾杏X唐寅態(tài)度不佳,連忙用相對溫和的口吻道,“這也跟南京很多事懸而未決有關,陛下去了宣府,好像對朝事沒那么用心,這南京之事,沈國公不管,誰來管?”
唐寅干脆保持緘默,以此作為抗議。
王佐嘆道:“不是老夫非要來找你,只是陛下定下兩年出征之期,這不江南處處都在動員,兵員、糧草和輜重,還有新城造船,這些都不是小事,哪一樣不要銀子?”
“南京戶部每年所做之事,不過是將府庫收入整理歸納,沒有獨立的支配權,一次要準備如此多錢糧,實在是讓老夫捉襟見肘,老夫就想讓沈國公多過問一下此事,他素有見地,想必有萬全的解決之法?!?
唐寅覺得王佐確有難處,跟他遭遇到的困境一樣。
唐寅搖頭:“王老更應跟朝廷請示,而不該向在下提這些事?!?
王佐苦笑:“伯虎,你才是陛下欽命負責和統(tǒng)籌全局之人,老夫有困難不來找你,找誰?”
這下唐寅無法反駁了,畢竟朱厚照跟沈溪置氣,把差事交給他,那他理應承擔起責任。
唐寅道:“向朝廷申請調(diào)撥錢糧,非在下能力能及。”
王佐想了想,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新的一年了,但江南這邊的預算至今未批下來,老夫的想法,是咱們一起跟朝廷上奏,盡量把江南這邊的錢糧留下,以支應造船和訓練水軍用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