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顯舒了口,而后,頗為認真地瞧了一眼程丹若。
在大夫口中,尤其是為皇家的治病的大夫口中,聽到一句實話,是十分罕見的事情。
這倒不是說,太醫(yī)院的人都是廢物,連句人話都說不清,實在是不敢說。
說了沒事,結(jié)果了,前途完蛋還是輕的,就怕帝王一怒,腦袋不保。以不得不含含糊糊,以求保全自己。
程丹若敢說,一來是沒歷過隨時會掉腦袋的風(fēng)險,二則也無懼,活在古代的每一天,都是舍不得,真要了,反而松口。
三來么,未嘗不是又一次賭博。
她賭對了。
這般堅定確的話,大大舒緩了皇帝的憂慮。簡賅:“好生醫(yī)治?!庇謫柼O(jiān),“去看看太醫(yī)來了沒有?!?
宮禁后召太醫(yī),十分麻煩。
先去請司鑰拿鑰匙,開了宮門,在火速出宮,去太醫(yī)院找人,帶宮后又要登記搜檢,折騰完,一個時辰了。
救人如救火,程丹若能先支應(yīng),比什么都強。
羊『乳』弄來了。
當皇帝這位大boss的面,程丹若溫柔了一點,親自端過去:“主,喝一點羊『乳』,會舒服些?!?
然而,叛逆的青春少女看見爹來,此時不,更待時?
榮安主一把打掉碗,冷冷道:“我不吃。”
皇帝頓時冷臉:“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不要嫁?!奔嵵拢撊醯臉s安主居然撐坐起,“我要表哥?!?
程丹若撿起地上的碎碗,做口型吩咐宮人:“再拿一碗?!?
而后,余光瞥向這對至尊的父女,眼底閃過思量。
謝玄英要有麻煩了。
“朕說過,祖宗家法,駙馬不出于勛貴之家?!被实壅f,“這一點,朕和你說過很多遍了?!?
榮安主嘶啞問:“父皇,您是皇帝,不能為我破例嗎?”
皇帝深深吸口,『露』出疲憊之『色』:“朕是皇帝,朕也有做不到的事。而且,三郎太傲了,做駙馬,你不會開心,也不會開心的。”
程丹若一怔,以十分隱蔽的角度,認真看了一眼皇帝。
然后接過宮人手中的碗,走到塌邊半蹲下來,撫榮安主的背,喂她喝。
榮安主好像覺得喝『藥』就低了頭,十分固執(zhí)地抬手,又一次打翻了碗。
羊『乳』潑了程丹若一身。
“我不想嫁給別人?!睒s安主說,“我不要韓郎,我就要表哥。父皇,你就成全我吧?!?
皇帝看蒼白虛弱的女兒,忍住怒,解釋說:“若是個宮人,是個奴才,我賞你也就賞你了。你別忘了,身上和你都流謝家的血,你們是嫡親的表兄妹,祖上是開國,榮安,這事不成。”
榮安主無力地癱倒。
半晌,才說:“那,我不要嫁給韓郎?!庇终f,“也不要余郎、羅郎?!?
“晚了?!被实鄣哪槼亮讼聛?,冷冰冰道,“朕讓你選,你不選,這時候?qū)ひ捇钜矝]用。旨下發(fā),韓旭,你不嫁也得嫁?!?
“父皇!”榮安主哀鳴一聲,淚落如雨。
皇帝看看她,卻沒有心軟:“朕足夠縱容你,也太縱容你了。”
確認女兒沒有『性』命之憂,帝王的至高無上便不容挑釁。吩咐:“看好主,不準她再尋覓活?!庇值?,“服侍茶水的,杖斃?!?
立在墻角的宮女霎時面『色』慘白,“噗通”跪地,眼淚大顆大顆掉落,卻不敢哭出聲,更不敢求饒。
這是宮里的規(guī)矩,哪怕賜都不允許哭嚎,否則禍及家人。
洪尚宮垂首:“是?!?
簾子晃動,皇帝走了。
程丹若起身,看了一眼癱軟的宮人,端起溫?zé)岬难颉喝椤唬骸爸?,喝了這個。”
榮安主緊閉嘴巴,不合。
“快扶主,她沒有力了?!背痰と艨聪虮妼m人。
宮人們一個激靈,趕緊扶住榮安主。她身邊年紀最大的『奶』嬤嬤含淚,接過程丹若手中的碗,喂她喝。
方才的大吵大鬧,耗盡了榮安主僅剩的體力。
兩個宮人一左一右扶住她,『奶』嬤嬤親自喂『藥』,她胃里又火燒似的難受,犟了一會兒,慢慢張開嘴巴。
“主放心?!背痰と舭攵自谒磉?,眼睛看『藥』碗,“喝『藥』就好了?!?
榮安主受她折騰,自無好臉『色』,冷冷瞪去。
程丹若佯裝不覺,吩咐道:“盡量讓主多喝一些,涌吐縱然受罪,能吐出來就好大半,若是吐不盡,接下來才是受大罪?!?
『奶』嬤嬤連連道:“正是,尋常人家都是用金水,主不能受這樣的罪。”
金水就是糞水,是民間常用的催吐方子。
“咱們都上心些,別讓主受這折騰。”程丹若瞥眼『奶』嬤嬤,似有悟,“一會兒綠豆甘草湯來了,馬上讓主喝下。”
“是?!?
雖然皇帝沒提,擷芳宮上下都知道,杖斃的宮婢只是開始,無人發(fā)覺并制止主喝『藥』,大家就有罪過,等事情緩過來,必受懲處,故巴不得罪立功,求得輕判呢。
簾外,洪尚宮朝程丹若招招手,示出來說話。
程丹若退出去。
擷芳宮是一座富麗典雅的宮殿,闊五間,單檐歇山頂,檐下有斗拱,以『色』彩繽紛的彩畫為裝飾,麗貴。
夜幕深沉,擷芳宮的燭火好像不要錢似的,精美絕倫的宮燈散發(fā)出溫柔的光,殿內(nèi)亮如白晝。
程丹若抬首瞧了好一會兒,半晌,才吐出口,緩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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