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被請進正院的大廳,大宮婢親自奉茶:“女官一路風塵,辛苦了。”
“為陛下辦差,不敢辛苦?!背痰と艨蜌獾?“宮中記掛太妃,不知太妃身體可好?”
“仰賴天恩,娘娘雖憂慮痛心,倒還撐得住?!贝髮m婢與她寒暄兩句,終于按捺不住,試探著問,“不知世孫可好?”
程丹若斟酌著分寸:“宮禁森嚴,未曾見過世孫。”撇干凈關系,又微微,示好道,“聽說陛下時常召世孫伴駕,想來一切都好。”
大宮婢的意真切了:“娘娘一直惦記著世孫呢?!?
“有陛下照拂,世孫必無恙?!背痰と艨跉夂V定。種萬能話不說白不說,左右對方想要的只是安慰。
退一萬步說,魯王世孫出了么事,還能找她算賬不成?都說是陛下照拂了。
大宮婢未嘗不知個中道理,然而仍舊安心了不少。
此時,王太妃已然供奉好圣旨,換下朝服,略微放松地坐在上首,與程丹若說起官方套話:“離京多年,陛下身體可還安泰?”
程丹若:“圣人一切安好?!?
王太妃又問:“太后娘娘身體可還健朗?”
程丹若:“慈宮娘娘亦安好。”
官方問答結束,王太妃才關切道:“女官一路行來,可還順利?”
程丹若聽出她的語氣變,便有意不作官方口氣,拉家常似的:“都好,只半路遇見大雨,耽擱了一日?!?
“秋季就是多雨,我初來封地那幾年,頗不習慣?!蓖跆f了會兒山東的天氣況,話鋒一轉(zhuǎn),嘆道,“老身年邁體弱,府中諸事多有吃力之處,難免疏漏。若不介意,還望幫襯些時日?!抱靑qiku.
對于點,程丹若早有準備。
洪尚宮同她說過,魯王府必定會請她暫住,甚至勞動她協(xié)理府中事務。時盡管答應就好,因為壓根不需要她真的做么事。
她只是一個吉祥物。
皇帝彰顯天家親,王府以種方式示弱——我家老的老,小的小,支撐門戶都很難,全要仰仗陛下了——希望削弱魯王帶來的負面影響,保住王位。
畢竟,魯王孫的輩分,已經(jīng)夠不上郡王的等級了,只能是鎮(zhèn)國將軍。
如今皇帝立魯王孫為世孫,以示安撫,但畢竟沒有真的冊封,王太妃自然要謹慎行事。
弄清楚一點,程丹若便毫無壓力,立時起身,躬身道:“但憑太妃吩咐?!?
王太妃微微松了口氣,面『露』倦『色』。
程丹若識趣地表示不擾,請她務必保重身體。
王太妃善如流,命令長史好招待貴客,便在宮婢的攙扶下,回后院歇息了。
接著,長史調(diào)來四個宮婢,四個太監(jiān),整理一座清凈的院落,讓程丹若住下。又命人整治飯菜,為護軍接風洗塵,順便探消息。
反倒是程丹若里,不算,仆不能當仆,只好請王太妃身邊最有臉面的老嬤嬤作陪,整治了一桌席面。
鮑魚海參,燕窩銀耳,該有都有,是上等席面。
老嬤嬤溫了壺紹興黃酒,替她斟一小杯。
“我酒量淺,只能盡盡意思了。”程丹若不肯多喝,略微沾唇邊換成熱茶。
老嬤嬤不介意,隨口與她說些閑話。
酒過巡,氣氛轉(zhuǎn)熱。
程丹若趁機問:“我王府井然有序,各處伺候的都不缺,想來外頭傳的都是沒影的事?!?
“您是說『亂』兵沖進府里的事吧?”老嬤嬤嘆口氣,借著醉意道,“外頭傳的不算錯,那天半夜,人是真的進來了?!?
程丹若故作驚詫:“他們膽子太大了,護衛(wèi)呢?”
“王爺?shù)钠庥行┘痹?,等閑不愛人伺候。平時就住在東苑的長觀?!崩蠇邒咧斏鞯卮朕o,“那時候又是晚上,咱們底下的人不敢擾?!?
程丹若翻譯:魯王脾氣暴躁,喜歡殺下人,下人們沒事不敢觸霉頭。
“我記得,那會兒快二天了,府里安靜得很。我正準備睡下,忽然聽見東苑那邊有人喊‘走水了’。”老嬤嬤說,“您知道,秋冬天干物燥,保不準就有誰一時沒留神,翻了燭臺酒水,原沒當回事?!?
她陷入回憶,臉上浮現(xiàn)出驚懼:“可沒過多久,有人說,叛軍殺進來了。東苑那邊了好多人,大家伙一下子就『亂』了。不瞞您說,虧得太妃娘娘一直在城外寺廟清修,不在府中,不然出點差池,誰擔待得起?”
程丹若關切道:“您沒事吧?”
“我們做下人的都住在后罩房,叛軍只在院,找王爺就走了。”老嬤嬤說里,略微停頓,壓低嗓音,“聽說啊,東苑的地上處都是血,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那兒,提多滲人了。”
“唉。”程丹若『露』出幾分真切的哀『色』,“都是苦命人?!抱靑qiku.
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嘆,微微動了老嬤嬤。的宮婢、美人,都是和她一樣的下等人,誰見了,都要有幾分兔狐悲,物傷其類的悲痛。
她的聲音倏地清晰起來,方才故作縹緲的醉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感同身受的唏噓:“可不是么,差一點點就熬出頭了……”
程丹若心中一動:“都是些么人?”
“還能是么,當然是侍奉王爺?shù)??!崩蠇邒卟桓抑肛燈斖?,只好含糊道,“佛家說,因果循環(huán),可見是有些道理的?!?
“是啊,多做善事,總有善報?!背痰と艨谥懈胶蛢陕暎闹袇s想,謝玄英不曾料錯,魯王府好像是有一點奇怪。
但怪在哪里,一時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