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一年可能有三旱:二月到四月春旱,多在秦嶺淮河以北。春夏之旱在黃淮海,**月的伏旱,則以長江中下游一帶巨多?!?
程丹若拿出從前分析地理題的勁頭:“所以,久旱必蝗之說,是非常正確的,但干旱未必有蝗,有蝗多因干旱。”
謝玄英道:“所以,干旱與蝗蟲有何關(guān)聯(lián)?”
“干旱是氣候,除了氣候,還要看地方?!背痰と糇谒磉?耐心解釋,“你看,這里都臨近水源,天氣干旱時,水位下降,多灘涂?!?
謝玄英明白了:“涸澤之地?!?
“對?!背痰と羲妓?“我們在土里發(fā)現(xiàn)了蟲卵——就是蝗蝻遺種,可見這種昆蟲是在土里產(chǎn)卵的。也就是說,當蝗災(zāi)爆發(fā)時,蟲蝻自涸澤出現(xiàn)。”
謝玄英道:“蝗是秋產(chǎn)子,次年春天化蝻。”
“這就對上了?!背痰と粽f,“其實,昆蟲的習(xí)性是固定的,每年秋天,它們都會在適宜的地方產(chǎn)卵,比如田邊,水洼邊,這些地方水草豐美,剛化蝻的幼蟲不能飛,可以臨近吃到食物。”
沉思片時,又分析,“其實,昆蟲產(chǎn)的卵不會全部都孵化,好比鳥下的蛋也不是都能孵出小鳥,動物產(chǎn)子也未必都能活?!?
謝玄英深一時感慨:“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程丹若頓了下,說:“所以,我們假設(shè),不干旱也不洪澇的年景,蝗蟲的孵化只有一半,但天氣干旱無雨,更適合蟲卵孵化成蝻——恐怕這樣微微干燥的水草也更適合它們食用生長。我記得,兔子吃太濕的草也是會死的?!?
記住網(wǎng)址
謝玄英若有所思:“馬也是以吃干草為宜?!?
“對,這就使得蝗蟲大批孵化,群居而動,造成災(zāi)害?!?
程丹若梳理清楚邏輯,略作振奮,和他從頭說起:“蝗災(zāi)夏秋多,冬春少,是因為蝗喜暖,旱時爆發(fā)則是喜干之故,過于濕潤的土壤,其實會扼制蟲卵孵化?!?
謝玄英順著她的思路往下捋:“干旱之際,濱湖干涸成洼地,水少土硬,去年的蟲卵大量孵化,啃食水草,聚集成災(zāi)?”
“對?!彼凉M意道,“所以,秋耕熟地,是為了去除蟲卵,春燒荒坡,則是除盡幼蟲,我覺得,你的奏疏可以這么寫?!?
她掰手指:“先寫蝗蟲的分布地和月份,推演其習(xí)性,以其習(xí)性,分別在蟲卵時期、幼蟲時期、成蟲時期三個階段,以不同法子處理。”
謝玄英頷首:“我已有腹稿,先擬出來你瞧瞧?!?
程丹若自是愿意,寫八股文可難了,便說:“我替你畫輿圖如何?這圖畫的不錯吧?”
她拍著案上簡易版的地圖。
謝玄英難得認輸:“畫得比我好?!?
程丹若小幅度地勾起唇角,可臉上故意露出幾分愁色。
他:“嗯?”
“我的蘆葦筆壞了?!彼?,“沒有那個筆,總覺得不太趁手?!?
謝玄英差點失笑,趕忙忍住,正色道:“我這就叫人去買?!?
“這還差不多?!?
如此,兩人在書房各干各的。
謝玄英寫文章,程丹若調(diào)配顏料,準備畫輿圖。
這次,她專門用綠色標明山巒,藍色為河流、湖泊、海洋,以紅、赭、灰三色區(qū)分次數(shù)。至于月份季節(jié),只簡單寫明次數(shù)。
畫了一個下午畫完,去他的書案瞧一眼,還沒寫完。
程丹若遲疑片時,沒走,坐下來寫自己的奏折。
她也該寫年終報告了。
今年,長寶暖總共收了八萬斤羊毛,總計紡織出四萬斤的粗毛線,兩萬斤的細毛線,以及不到百斤的羊絨線。筆趣庫
按照賬本的記錄,四萬斤的粗毛線是薄利多銷,大概收益在兩千兩。因為如今會織毛衣的人還是少,很多人都是買成衣,利潤比程丹若預(yù)估的還要高。
隨著毛線的收入,以及往南的傳播,哪怕會治毛衣的人變多,利潤也不會降,理論上還會繼續(xù)升高。
而兩萬斤的細毛線,用了很多的毛線去制作更精美的款式,走中高端路線,獲利三千兩。
最高端的羊絨衣則是論件,百斤羊絨,流入到市面上的不過十來件,每件都售價數(shù)百兩,總計收益兩千八百兩。
剩下的幾件最奢侈的,屬于貢品。
沒錯,今年隨程丹若的折子一塊兒上京的,還有獻給皇帝、太后的衣衫,純山羊絨制作,蓬松又柔軟,暖和至極,遠勝棉花。
這是八名織娘一年的成果。她們挑選出最柔軟的絨毛,染出最正的顏色,手工編織出龍鳳紋,這才有了這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
真·奢侈品。
真·巧奪天工。
除此之外,還有幾件同樣珍貴的對襟衫,沒有貢品那么浮夸,是萬字不到頭的花紋。程丹若直接截了下來,孝敬自家的長輩。
靖海侯和柳氏兩件,晏家兩件,這就瓜分得七七八八。
至于內(nèi)閣的大人們,肯定也會收到類似的孝敬。
綜上所述,今年長寶暖的純利潤在七、八千兩,和程丹若早前的估計相差數(shù)倍。
她也因此得到了一千兩的分紅,剩下的部分,則投入到明年的收羊毛款中。昌順號已經(jīng)和她打過招呼,打算明年往陜西那邊走走,看看吐魯番那邊有沒有更好的羊。
不過,這本是私賬,約八成真。
程丹若隨奏折一道送去的賬目,是公賬。這個賬目的盈利額就一千多兩,還被支出到了各個地方,什么購買紡織機,安頓織娘,路費,反正沒有余錢。
她默許了這種行為。
這么做,才能最大程度上保住商號,不讓它在萌芽階段,就被貪婪的官僚們一層層剝削殆盡。
寫完,已是深夜。
夫妻倆被丫鬟催促著洗漱,上床歇息。
程丹若問:“你寫完了嗎?”
“差不多了,明日再改。”他道,“你在寫羊毛衣的?”
她道:“嗯,今年簡單,差不多了,明天你替我看看——你紅薯寫了嗎?”筆趣庫
謝玄英深深嘆口氣:“明天吧?!?
“家信下個月再寫吧?!背痰と粲悬c困,“還是奏疏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