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我也后悔過?!彼麤]有勸解孫子,反而提起了舊事,“李公死時(shí),晏子真掛印而去,我卻遲疑了,留下了?!?
王六聽過這段往事。
王厚文不是純真派的弟子,可若水學(xué)派也是心學(xué)之說,與同樣出自心學(xué)的純真派理念相近,他和晏子真年紀(jì)相仿,時(shí)常往來。
彼時(shí),李悟還活著,他曾拜訪過李公,少年輕狂,總以為自己大膽無忌,沒想到李悟更語出驚人,作風(fēng)前衛(wèi)。
他抨擊理學(xué),痛罵朱子,認(rèn)為男女平等,感情至上,只講禮不講人情的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把年輕人嚇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王厚文很尊敬李公,可也沒有全盤接受對方的想法。
可是這樣的一位大家,被冤死在了獄中。
很多人都知道,李悟是清白的,甚至冤枉他的人比旁觀者更清楚他的清白。與女弟子有染,不過是政敵污蔑的手段。sm.Ъiqiku.Πet
男女陰私的事解釋不清楚,一盆污水潑下來,干凈的也臟了。
李悟最終自殺。
晏鴻之掛印而去,再也沒有回朝堂。
“我很羨慕晏子真?!蓖鹾裎木従彽?,“他能率性而為,可王家不是晏家,沒有江南的千畝良田,老家雖有薄產(chǎn),可到底是太薄了?!?
王六安靜地聽著祖父講古。
“最后,我留下了,直到現(xiàn)在?!蓖鹾裎淖猿暗?,“我笑許繼之八面玲瓏,我又何嘗不是?厚文,厚顏爾。”
王六爭辯:“‘一忍可以支百勇’,若非如此,祖父安能位居閣臣?”ъiqiku.
“在陛下眼中,七品官也好,首輔也罷,都是臣?!蓖鹾裎男Φ溃澳惝?dāng)我看不透?小六,我當(dāng)年沒退,為的是讓你今日能退?!?
王六怔住了。
“你心里有傲氣,我不勉強(qiáng)你。”王厚文道,“你收拾一下,回家去吧。”
王六搖搖頭:“祖父身邊不能沒有人。”
“我又不是三歲小兒?!蓖鹾裎牡?,“走吧,我已經(jīng)對不起小五,不能再讓你也折在這兒?!?
王六眼中浮現(xiàn)出驚愕:“祖父此話何意?”
王厚文笑笑,沒有回答孫子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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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宅。
許尚書正在吃西瓜,通紅的瓜瓤切成小塊兒,盛放在水晶盤中,仿佛瑪瑙玉髓雕成的擺件,賞心悅目。
“老了?!痹S尚書吃了兩口便放下,“瓜都咬著費(fèi)牙?!?
許大爺卻沒有父親的閑情逸致,反而問:“爹,王厚文真的就這么走了嗎?”
“不然呢?”許尚書笑呵呵地問,“他是禮部尚書,若是不走,是讓楊奇山走還是讓天子下罪己詔?”
許大爺不由感慨:“這時(shí)候退,未免也太……齊王居然沒有動(dòng)作?!?
“王厚文清高,不會(huì)和藩王多來往,嘉寧又死了?!痹S尚書慢慢道,“他是舍了前途,保全家族啊。”.x